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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朋友?」吉娜扯開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公主與平民不會是朋友。」

  她放下小刀,很嚴肅地交疊著雙手。「誰說公主和平民不能交朋友,吉娜,你和羅亞都是我的朋友,不是嗎?」

  「哼!」吉娜搖搖頭。天真的孩子,還沒有被現實污染的眼睛是看不到他們之間的區別的,但是在其他人眼中,這種友誼觸犯了這個小小世界的等級秩序,無法責難公主,相對的,羅亞就會承受更大的懲罰,該是讓她認清這一點的時候了。

  「去野狼崖瞧瞧吧,或許他在那裡安捕獸夾。」吉娜頭也不抬地說。

  「喔,我就知道你會告訴我!」莎曼發出一聲勝利的歡呼,撲過來親親她油光發亮的胖臉,轉身跑掉了。

  野狼崖是威登山谷外一道高大的山脊,每年冬季降下大雪之後,西蒙都會帶幾個同伴來到此處設陷阱捕獵野狼、狐狸和山兔。為方便打獵,在崖頂蓋了幢小小的木屋,莎曼曾跟羅亞來過幾次,知道上去的路。

  騎馬沿著窄窄的小徑,繞過幾座土灰色的山丘,遠遠望見小木屋褐色的屋頂,莎曼催快了坐騎。

  在木屋門口下馬,她迫不及待地推開門,想要給好幾日不見的朋友一個驚喜。

  「羅亞!」她大聲喊著他的名字,笑容卻在他轉過頭來的一刹那僵住了。

  她的朋友躺在草鋪上,灰毯蓋住大半身子,然而露在外面的手臂包裡著厚厚的繃帶。他的臉,那張原本清秀俊美的臉,此時竟佈滿青紫淤傷,眼睛更是腫得只剩一條縫,唇破,額裂,在這張臉上幾乎找不出半點她熟悉的影子。

  「天啊!」莎曼只說得出這個字,她嚇呆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羅亞也看見了她,沒有說話,視線漠然地從她臉上掠過,他默默地將面孔轉了過去,目光投向窗外的山巒。

  好半晌,莎曼才從那一瞬的震驚中醒來,立刻跑到他身邊,想要伸手去撫摸那些傷痕,卻又怕碰疼了他。「怎麼會這樣?」

  半跪在一旁,她抓住他露在毯外的手,眼淚一滴滴地淌下白嫩的臉頰,「可憐的羅亞,一定很疼吧?怎麼會受傷呢?」

  他被迫轉過臉來看她,幾乎變形的面容木然,連眼神也是空洞的。

  莎曼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不由又急又怕,握著他的手哭起來。「說話呀,羅亞,你怎麼了?是不是很疼?嗚嗚……」

  或許是被她的哭泣打動,羅亞的眼神漸漸有了變化,由空洞變得熾熱,像是憤怒,卻又隱約藏著無奈:像是仇恨,又含著些許不忍:像是厭煩,還有那麼一點茫然,最後,慢慢柔和。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我沒事,只不過從馬上摔下來而已。」

  他的聲音嘶啞而微弱,莎曼一下子抬起頭,淚水從她寶藍的眼眸中大顆大顆地湧出來,美麗的臉蛋潮濕一片。

  「羅亞!」她欣喜地大叫一聲,眼淚流得更急了,「嗚嗚嗚……為什麼這麼不小心?你嚇死我了……」

  他皺了皺眉,低聲說:「別哭了,你一哭我就頭疼。」

  「嗯,我不哭了。」她急忙用手背胡亂抹了抹臉頰,露出輕快的笑容。「你看,我不哭了,你可要快點好起來呀。還有,以後再也不許這樣嚇我了,羅亞·莫爾武士!」

  最後那個稱呼刺到了他的心裡,一瞬間,羅亞的臉色變得慘白,眼中再度凝結成冰。

  「別叫我武士!我不是武士!」他咬牙忍住咆哮,額頭因為用力而沁出冷汗。

  「好吧、好吧,你不是武士,是我的朋友。唉,你不要亂動呀,傷口會出血的,看,繃帶都染紅了。」她的口氣像在哄一個鬧脾氣的孩子,一邊輕輕地撫摸著他烏黑柔順的頭髮,帶著女性特有的溫柔與耐心。

  這時有馬蹄聲慢慢接近木屋,莎曼一呆。是誰?

  很快的門開了,一個五十多歲,微微發胖的中年男於出現在門口,手上還提著一個小箱子。

  「喬菲爾德醫生?」

  「公主殿下?」

  雙方都吃了一驚,還是喬菲爾德先回過神來,向她恭敬地行個禮。「殿下是來探望羅亞的吧?」

  「喬菲爾德醫生,請你一定要好好治療我的朋友。」莎曼看著托勒利夏王室的御醫,也是威登山谷唯一的醫生,非常鄭重地說。

  喬菲爾德露出一個保證似的微笑,「殿下請放心,他的傷沒有大礙,除了右腿的骨折之外,其他都是皮肉傷,很快就會好的。」

  「真的嗎?那就好。」她大大松了口氣,笑容像雨後的彩虹,霎時閃現在美麗而稚真的臉上。

  誰能夠拒絕這樣可愛的人兒呢?喬菲爾德讚歎地想,即使是在異國的流亡生活中,莎曼公主也不減半絲王室的絕世姿容與丰采,可以想見,她將來長成之後會是個多麼令人目眩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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