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白瀲 > 紅牌刺客 >
十一


  是他先放開了她。

  「抱歉。」語氣中卻無一絲歉意,這個男子只是因世俗的禮教而出口道歉,顯然並非真心。

  她迷離的神情慢慢地收起,仍是笑得雲淡風清,緩緩將劍收回去。

  「該道歉的是我,對不起,職業反應,手快了些。」聳聳肩,亦無甚麼歉意。

  他了然。血手林樹敵無數,第一刺客更是眾矢之的,任未傷若無這般反應,只怕早已死在他人刀劍之下,哪裡還能活到與他相逢——呃,與他……相逢?

  習慣性地眯起眼,眉心聚攏。片刻後,竟是微微一笑。與他相逢,這個說法令他很愉悅,心情便這麼莫名地好了起來。

  「不知俞樓主留住在下,有何指教?」

  她始終漫不經心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俞驚瀾卻微微蹙了一下眉,似乎有些不解:為甚麼留她下來?似乎……連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俞樓主?」

  他回神,輕輕揚了下眉。「沒甚麼,難得月下相遇,如此美景,何妨一談?」

  「月下夜談?」她漫不經心地伸指一彈,一朵盛放的鮮花從枝頭飄落,分毫不差地落在她的掌心。

  「原來俞樓主是這麼風雅的人,可惜在下不是甚麼解語花,恐怕不懂這種情趣。」

  「姑娘性情如此灑脫,遊戲人間,說不懂情趣未免太過謙了。」他的眸光凝了一凝,轉移話題。「在下倒是很好奇,任姑娘為何答應來長天樓?」

  花瓣上的露珠沾濕了指尖,她漫然笑道:「俞樓主出手相助,在下又怎麼拒絕?況且,長天樓之隱秘江湖聞名,我若不趁機來瞧瞧,豈不可惜?」

  嗯,說不定還可以賣點小道消息發發財──當然,前提是俞驚瀾不會翻臉不認人。

  「這麼說來,長天樓對姑娘來說還是有些許吸引力。」說到此處,他頓了一頓,目光掠過幽幽的光,又道:「既是如此,不知姑娘有沒有興趣在長天樓久留?」

  久留?這下任未傷當真要驚愕了,看了他許久,沒瞧出他有任何玩笑的意思。俞驚瀾又怎麼會說玩笑話?

  低頭彈著嬌弱的花瓣,習慣性地笑了一笑。「樓主這話是甚麼意思?」

  俞驚瀾仍是神情淡淡地望著她,道:「在下的意思是,只要任姑娘願意,這長天樓,任由姑娘差遣。」

  陡然心驚!

  此時,弦月穿出薄雲,清寒月光如水泄地,天地間乍然清輝一片,沉寂在這一刻蔓延。

  片刻後,任未傷緩緩垂下手,眉眼抬起時卻沒了笑意,一字一字慢慢說道:「俞樓主,任未傷只是個以殺人維生的刺客,生命乏善可陳,恐怕擔不起樓主這般高看。」

  「在下心意已決,姑娘何不認真考慮?前半生如何已是無可奈何,然而後半生仍然掌握在自己手裡,任姑娘,只要你點頭,長天樓永遠為你而開。」

  這句話無異于承諾,任未傷卻是稍微退了半步。

  俞驚瀾何等性情,若只是招攬人才,犯不著說出長天樓任人差遣這種話,他言語之間的意思分明是……

  她深深吸了口氣,歎息:「不是血手林第一刺客的任未傷,也許在這世上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俞樓主,留不住的人,留下來也沒有意思。」

  毫不遲疑的拒絕。

  俞驚瀾的臉上沒有不悅之色,仍是溫淡如水。

  「有沒有意思端看想留的人,任姑娘,在下一旦決意做一件事,便非做成不可。這一點,希望姑娘一直記著。」

  他……任未傷生平第一次知道甚麼叫啞口無言。她並非不擅言辭之人,然而,面對眼前這個溫淡得似乎沒有脾氣,卻明明白白拒絕所有異議的人,所有的語言仿佛都失去了效用。

  不必出口驗證,看到他看似淡然實則孤傲的眼神,便已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根本不會被勸服。

  手中的花瓣被她碾成粉末,無辜化為塵土。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