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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樂聲忽高忽低,飄忽蜿轉又絲絲入扣,閉上眼睛,腦海中便可拼湊出一幅美麗的雲海奇觀。堆棧絢爛,瞬間萬化的雲層引人入勝。若是放縱自己沉浸在這樂聲裡,心境自然地就會明朗起來,海闊天空,還有什麼事想不透呢?……樓砂挑這曲子,是想安慰她嗎?

  溫柔忍不住偷眼打量專心吹笛的樓砂……他是她見過的,最茅盾的一個人了!在畫舫上見到他的第一眼,俊美無儔的小王爺關宇飛搶去了大半的光彩,當時只覺得他是個冷冰冰,有些陰沉的怪人。可是縱是如此,還是無法否認他的文才武藝均高人一等,不得不佩服。

  後來在回程上再次與他談話,他謙沖有禮的態度著實讓她吃了一驚。不過當時心裡猜測著那晚做賊遇到的是不是他,一顆心七上八下,哪有時間去多注意其它。

  今天再見,他還是很難捉摸。不說話時人看上去冷冷的,有點孤高,有點狂,說話時卻是平和,優雅,甚至是幽默的。這樣一個人,如何形容他好呢?……可是不論如何,她溫柔都不會忘記,今晚有個人在屋頂上為她吹簫。

  一曲眼看就要終了,突然「砰」地一聲巨響,——「那只死鬼在上頭髮癲?」

  簫聲頓止。樓砂和溫柔相顧訝然,齊齊往下看。只見閣樓窗戶此時大開,一身穿豔紅繡金褥裙的胖大婦人探頭向上張望,濃妝豔抹的臉上肥肉一抖一抖,甚是駭人。中年胖婦揚了揚拳頭,破口大駡:「儂迭兩隻死鬼,我呢勿要困覺啦?」

  嘻……溫柔忍不住笑出聲來。難怪有句話說:情願和蘇州人吵三天架,不和山東人說一句話。蘇杭一代口音嗲,這胖婦長得兇神惡煞,口中那罵人的話聽起來卻是吳儂軟語,實在是不協調到了極點。

  「大嬸啊,天色還早,當心睡多了會長肉哦!」溫柔控制不住自己地開起玩笑。

  「死鬼,我呢勿客氣嘮!」胖婦氣極,彎下身子端起個木盆,「嘩」地往上潑水。

  「閃人了!」樓砂一把捉住溫柔的手臂,輕輕巧巧地將她帶到對面的屋頂上。後面胖婦的叫駡愈加兇悍,溫柔朝她揮揮手,乖乖地配合樓砂的腳步,一路高起高下,最後落腳在西湖邊的西子樓頂上。這白天熱鬧非凡的酒樓此刻早已打烊,周圍又空曠,想來不會再有人駡街。

  重新坐下,溫柔猶自竊笑。樓砂歎了口氣:「看在我吹簫第一次被人潑洗腳水的份上,想笑也請別當著我的面。」

  「天才總是不被理解的。」溫柔裝出萬分的同情和感慨。

  樓砂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揚:「怎麼,又有心情損人了?」

  啊!果然,他看出她心中有事,所以一直在引她開懷。溫柔怔了一下,伸手攏了攏鬢角:「多謝你。」

  「看你順眼罷了。何況到哪裡都能碰上,也算是有緣。」樓砂淡淡說道,拿起玉簫又吹了起來。

  真的是很悅耳啊!他的造詣和蘭靈比起來,怕是只上不下了。可是他的簫聲聽起來亦是自由隨興,倒是和她自己的有些相像。嗯,如果真的有緣,那找天拉他來共奏一曲吧!倒想試試,兩組同樣隨興的樂符合在一起,是會相應成趣呢,還是淪為一堆雜音?微眯著眼正想得入神,簫聲突然中止。溫柔連忙轉頭看樓砂,卻見他凝神似是傾聽著什麼,神情極度不悅。

  有了麻煩嗎?她正想問,眼角突然看見寒光閃動。

  糟!溫柔連忙低頭,樓砂已經快了一步將她拉過護住,玉簫一揮,「當」一聲打落一枚飛鏢。

  嘖,玩真的!溫柔定了定神回頭問他:「沖著你來的?」

  「是啊!有這一群瘋狗在,恐怕是沒法再風花雪月,無病呻吟了。」樓砂嘲弄地說道,手臂一揮,寬大的袍袖如有生命般將疾速打來的三枚飛鏢掃落,「掃了你的興,抱歉。」

  「沒事。」溫柔故意很誇張,很貪生怕死地拽住他的衣袖,「帶我逃命就原諒你!」

  樓砂朗聲一笑,伸手扣著她的腰就往上縱起,幾個起落間人已在數丈之外,就像騰雲駕霧一般靈巧。

  哇!那日在康成王府還沒看出他的底細,原來輕功已經練到這種境界了!嗯,可惜江南少有飄雪,不然到了冬天一定要看看他是否踏雪無痕……唔,扯遠了。溫柔好笑地察覺自己對他的功夫太有信心,竟想起閒事來。越過他肩頭,隱約可見後面追著一群不死心的瘋狗。她挑了挑眉問:「打不還手嗎?倒看不出來你這般君子。」

  樓砂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遲早要解決的,只是你不介意陪我揍人吧?」

  當然不介意!從剛才差點被飛鏢招呼到,她就有揍人的衝動了。「有你這高手在,我正好仗勢欺人一番。」

  溫柔從袖中掏出白絹縛在臉上掩去了口鼻,看了看周圍,徵求他的意見:「你覺得哪裡是動粗的好地方?」

  「棲霞嶺上的觀風台如何?」

  她輕笑:「觀風臺上打瘋狗,倒也風雅。不過棲霞嶺離這裡可有一段路啊!」

  樓砂哼了一聲:「想找我的麻煩就得跟來。」

  「那倒也是。」溫柔點頭同意。反正被他挾著跑,費力的又不是她。

  樓砂的腳程頗快,追在後面的那群瘋狗倒也不慢。兩人在觀風臺上只等了約半柱香的時間,就被二十多個人團團圍住了。

  哇,好大的排場!溫柔好奇地靠在樓砂身邊,猜想是不是會有人講兩句場面話,還是馬上就要動手?說實話,她從來都是找那些為富不仁的顯貴商賈摸肥水,對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幾乎一無所知。

  那一群人中走出個其貌不揚,身材粗短結實的中年人,手裡拿著一把明晃晃、金閃閃的大關刀。這刀若是換個高大些的人來拿還頗為威武,可惜拿在身長不過五尺的他手裡,倒像是小孩拖著大人的兵器耍,有一絲滑稽。不過,看他身邊那些人紛紛躬身讓道的模樣,這人顯然是頭領。

  「在下勞賦修,見過樓大俠。」這中年人朝樓砂拱了拱手,語氣謙恭,臉上神情卻表明了仗勢欺人,不把他兩放在眼裡。

  樓砂雙手垂放腰際,跟本懶得和這人虛偽客套,僅是淡淡掃了他一眼:「大俠不敢當。陝北金蟒幫勞幫主千里而來,不知有何見教?」

  勞賦修一楞,隨即咧嘴而笑:「青衣樓砂,原來你也識得老子!那咱就不客氣了。衡天心經借來翻翻。」

  第五章

  「沒有。」樓砂乾脆地回答。

  勞賦修臉色立刻變了:「你說什麼?」

  「你有重聽?我沒什麼橫天心經,豎天秘笄。」樓砂這次更不客氣了,「若是有的話,早一掌把你劈得橫七豎八了。」

  「嗤……」溫柔忍不住笑出聲,勞某人臉上那一陣青一陣白,頓時逾加明顯:「敬酒不吃吃罰酒!姓樓的,問你最後一次,衡天心經交是不交?」

  「你這人還真重聽得厲害,不然就是白癡。我們沒有什麼衡天心經,老不修!」溫柔已經看得出一場惡鬥是難免的了,眼前最主要的就是在開打前將對手氣個七竅生煙,才能速戰速決。

  勞賦修果然轉頭瞪著她:「你……你叫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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