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皚銀 > 花魁女溫柔清倌 >


  在小王爺的身側坐著個身著青衣的男子,似乎沒比小王爺大出多少。那男人並沒有小王爺的俊俏,但是他的五官異常深刻,是讓人過目難忘的那種容貌。男人禮貌地朝她點頭致意,然後就移開了視線,自顧自地端起酒來喝了一口,沒有表情的臉上什麼也看不出。他……是小王爺的好友吧?

  然後兩側還分坐了些四五人,但很顯然的,這些人就沒那麼好的教養了,其中兩人看她的眼光雖不是嫖客的那種露骨,卻是不以為然得很。

  也只來得及把這群人匆匆看一眼,小王爺指指她面前那張背門、正面對著他的桌子,要她坐下,很正式地開口為她介紹:「溫姑娘,在下關宇飛;這位是在下的老師樓砂;那邊的是翰林學士張衛國的兒子張業,這位是——」

  溫柔欠身:「奴家見過各位公子,各位公子安好。」沒刻意去記那一長串的頭銜名字,反正這些人將來也不會再見了吧?

  倒是忍不住多看了那青衣男子,小王爺的老師一眼。只有他一人落座在小王爺身側,那他就是小王爺唯一的老師了?像康成小王爺這種貴族子弟,為表身份尊貴,人品不凡,多數都是文武雙修。這位「老師」不老,看上去未過三十,不比小王爺大多少。他……他行嗎?小王爺溫和的聲音打斷了她有點侮辱人的思緒:「多謝溫姑娘賞臉前來,一路辛苦了。」

  坐在馬車裡看看風景發發呆,有什麼辛苦的?這位小王爺還真多禮。沒奈何溫柔只好禮尚往來,端出被她廢棄在腦後多時的那些斯文客套,萬分端莊地福了一福:「小王爺過謙了。能受邀來此為小王爺助興,是奴家的榮幸。」

  「姑娘請坐。」看她坐下了,康成小王爺微微一笑,說道:「月前有幸路過紅香院,正值群芳宴,因此幸聞被冠為杭州三絕中的兩位姑娘彈奏。在下對溫姑娘的技藝實在萬分仰慕。」

  杭州三絕?她什麼時候又多了個封號?唔……他說三絕中兩個在紅香院,那另一個指的是蘭靈了?反正不會是封凝香。只是……若是小王爺聽過蘭靈的曲子,為什麼還指名邀請她?蘭靈的樂藝堪稱一絕,好過自己很多啊!

  這位關少王爺看上去頗為隨和,溫柔膽子一大就搖了搖頭,笑道:「小王爺認錯人了吧?」

  「呃,此話怎講?」他微怔。

  「小王爺既聽得我二人演奏,難道不覺得蘭靈蘭姑娘的樂上造詣高出奴家許多?」溫柔笑著看他,直言不緯。

  呵,眼角望見旁邊那位張兄還是陸兄的臉色,眉頭微皺,似乎對自己的快言快語極為不屑。對一個風塵女子,他期望多少大家閨秀的教養呢?再說她也是見風掌舵啊!若這位小王爺不是隨和的人,她也只好把好奇往肚裡吞了。

  小王爺楞了下,然後笑了:「姑娘過謙了。蘭姑娘樂藝堪稱一絕,指法已經爐火純青,但是……請恕在下冒昧,蘭姑娘有些過於拘泥指法,且樂音中總似有淡淡哀思,引人共嗚。反觀姑娘指法較為隨興,落落大方。在下游湖純為聚友散心,所以,請來姑娘。」

  「奴家不敢當。」啊!的確,蘭靈彈奏雖然指法嚴謹,但是樂聲有魂,總是會不經意映出她鬱悶的情緒。而她自己呢,散漫隨便慣了,常常興之所致變換節奏和音階長短。沒想到這些,關宇飛全都聽出來了。

  這位小王爺,是個懂樂之人啊!這樣一來,溫柔不由地對那身為人師的樓砂多了點敬意……不過也只是一點啦!雖然不是欺世盜名之輩,但是康成少王爺的私人老師,怎麼說也有點攀權附貴的味道在,幹嘛擺出那一張沒表情的冷臉,好象他對這場景有多看不起似的。

  正在心裡偷偷、壞心眼地想像樓砂的桌下突然裂開個大映d,她自己腳下感覺一陣輕晃,是畫舫開動了,緩緩掉頭朝湖中心去。關宇飛對她微微一笑:「還請姑娘賜樂?」

  「是。」溫柔垂首應了聲,身後立刻有人遞上她的琵琶。既然小王爺圖的是輕鬆怡神,那麼雖然被一些清高之士列為俗曲,「春江花月夜」無疑是十分應景的了。她調了調弦,彈奏起來。

  小王爺關宇飛的樂品極好,除了偶爾和身邊的樓砂還有那些公子輕聲交談兩句,他是很認真地在聽,在——品樂,好似品酒。就連說話,他都是極輕的。沒像紅香院裡的那些紈褲子弟吆喝笑鬧,當然更沒有那種挽袖踩凳,猜拳行令的狂妄樣出現。

  再看樓砂,每每她擅改節拍他都聽出了,常常會略挑劍眉。但是顯然的,他頗為欣賞她的不拘泥。兩人目光相交時,他微微一笑,大方地向她舉杯微微致意……算是種認同吧?彈到一半往窗外張望了下,遠處隱約可見黑幽幽的島嶼。這畫舫,看來是往湖心亭開去了……嗯,是喝茶賞月的好地方。溫柔刻意稍稍放緩速度,當畫舫在湖心亭畔靠岸時,她也正好彈完。……呵,運氣不錯,估算正確。

  一放下琵琶,小王爺立刻帶頭鼓掌,其它人也很給面子的跟著捧場。於是少不了又是你客氣來,我謙虛去;什麼「姑娘才藝果然是杭州第一,技冠群芳」啦;「奴家愧不敢當,微末技藝,有辱公子們清聽」啦……拉拉雜雜說了一堆廢話。

  唉!這位小王爺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只可惜那一大堆的客套規矩,實在讓人有點吃不消。好不容易一群人終於起身,魚貫地往外走,溫柔高興得差點放聲狼嘯……唔,也沒那麼誇張啦。不過,很迫不及待就是了。一來偏愛湖心亭的景致;二來人說南船北馬,用在她身上並不恰當。她這南人曾試過騎馬西去洛陽遊玩,去五天回五天全在馬背上,還玩得興高采烈。反倒是坐船,一遇上浪頭大些就會發暈。不至於自毀形象地吐個滿地,但是……從來不太喜歡坐船就是了。

  走到船舷邊,只見那位姓樓名砂的仁兄手一撐;人就淩空飛起,宛若一陣青色狂風,旋身落在岸上。嘖……愛現的傢伙!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認,他那身手又快又輕靈,當真漂亮至極。

  出乎意料的,關宇飛居然也跟進,跳上欄杆縱身躍下。姿勢雖不如樓砂來得瀟灑,落地卻也是極輕極穩。一個貴族子弟能有這等身手,是少見的了。

  「溫姑娘?」

  「嗯?」轉頭看見喚住她的王府侍衛,她這才發覺自己剛才目不轉睛欣賞的行為叫做發呆。尤不自覺中,她的腳也已經移到船舷邊,連手也搭了上去。就想跟著抄近路,跳下去現現輕功賣弄一番。

  天,她真是瘋了!快回魂,快回魂。

  裝做漫不經心地離開船舷,溫柔刻意表演得楚楚可憐,一手扶著額頭:「這船晃得我有些發暈……」

  嬌弱的女人果然最能引起大男人氾濫的同情心。那侍從只道她是真的難過在透氣,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姑娘保重。」

  「……我沒事。」心裡對這樣騙人有一點點歉意,但還是要將戲演完,她柔順地配合侍從的腳步,跟在剩下的那些公子身後,任人家像來時一樣又將她攙下去。

  湖心亭位於西湖三島之一上,四面環水,水外環山,不論晴天月夜,景色如虛如幻,秀美不在話下。

  「掌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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