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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是呀!平安就好……

  門外,調回眼眸,初音亦將此句話反覆酌量。半刻,她似有所得,只見唇兒輕輕一牽,跟著對身邊始終苦思某事的焚雁說:「能平安是福,別想了,走吧。」

  濃眉擰聚。「走?不成!我一定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那你待著,我走。」作了個無所謂的表情。

  「初音!」暴戾地喊。

  不理會躁雷頻響,揉揉倦倦的眼兒,初音自顧自地往廂房取細軟,跟著往馬房取馬,想當然那仲孫焚雁亦跟著來。而在領了馬上街後,他們見著一群荷劍帶刀的衙役直直往申府方向走。在一群人經過身邊的同時,初音聽到其中有人嘀咕了:

  「呵呵……我肯定那府裡有鬼,快去抓,快去抓!」細眼一瞧,是名面皮白淨的書生,很奇怪地,是他領著這群衙役。

  只是,盯著那眼神怪異、笑聲不斷的書生,一名衙役卻忍不住悄聲問:「頭兒,這人是不是不大對勁?您確定他說的全是真,那鬼指得就是之前偷遍全城的偷兒,那麼我們先前抓的那個『鬼盜『隋汴偷。」

  「就去看看,你不曉得這人和咱縣太爺有交情的嗎?雖然他……」真像瘋了。

  「呿!還要不要領餉?幹事吧,多話!」他可不想像知縣大人一樣被這書生連著騷擾兩個月。

  就這麼地,幾個人僅懷敷衍的態度繼續前行。

  而見衙役頭兒領著人消失在申府大門之中,初音只是輕鬆一哂,且在心底暗歎。

  鳳玉呀鳳玉!因為你的深情不悔,這圈兒造得可真大,眼前該忘的已忘,不該記的卻記著,真就是一句「變不變,唯心」

  驅著馬,漸漸離開人聲鼎沸的市集,兩人來到城門外,那兒放眼一片油綠坡地,坡地開了些許白花兒隨著晨光搖曳,頗是悅目,然……

  「不對!」忽然一道沖天怒喊,壞了人興致。原來是一直落後的仲孫焚雁,才轉眼,他已驅馬來到初音身側。

  「什麼不對?」她凝住他。

  「為什麼我一早醒來竟是睡在長廊上?」一臉陰騖。

  「因為天氣熱,廊上涼。」再揉揉眼,她真好困。

  「廊上涼?呵,你總該不會跟我一起廊上涼吧?」深思了一個上午,他似乎抓到一點頭緒,就是要逼。「我想知道,為什麼我睜開眼時,你問了我一句話?」

  糟,真被他逮著。「什麼話?」裝傻。

  「你對著我喊……『我喜歡鳳玉『?」記得她蹲在他身前瞠大眼珠的模樣,還煞是認真地,只是當時他壓根不知道這句話有何意義,所以也沒注意,但再回頭細想,這肯定是他腦袋空空的癥結所在。

  「鳳玉?」來到一處陡坡,她驅馬躍上,頂著日光,她回首正好將整個城入眼,這城籠罩在白晃晃的晨光底下,儼然就像海市蜃樓。「鳳非凡鳥,玉非凡石,人與鬼……亦非凡。」喃言著,她腦裡浮現昨夜的一切。

  昨夜,她跟著那道煙嵐跑遍了整個府,該見的都見了,不該見的也見了,她……甚至還幫了個不該幫的忙呵。

  虛與實不過一線之隔,有情與無情更是一體兩面,十方恩師,我雖懵懵懂懂地懂了一些,可是那麼做,究竟是對還是錯呢?伸起右掌,她凝住那不斷泛熱的來源,昨夜她亦是跟著這本能,幫了他。

  瞅住那發楞的人。[你嘀咕什麼?快說究竟為什麼問我!還有,為什麼是『喜歡『?」如果「鳳玉」是個東西,他還可以饒它個無事,倘若「鳳玉」是個人,那他鐵定不留他全屍!

  唉呀!難纏!「鳳玉不就是塊玉,我……喜歡玉。」掏耳,吊眼。

  她怎會讓他知道,自己只是挑個他敏感的詞兒,測測鳳玉造的圈兒在人們身上還殘留了多少。不過,看當時他睡眼朦朧傻呼呼地嚷著「什麼啦!」,她也就心安了。

  「談初音,別敷衍我——」

  迎著晨風,初音將那一簾幽夢及一連串的陰風怒吼拋諸腦後,悠哉地往下一站去。

  是日,入夜。

  「那就麻煩你了。」從申老夫人的房間出來,蘭舫頻頻謝著那幫忙照顧的春花,可望著房門被關上,她卻禁不住恍惚起來。

  婆婆嚇傻了,春花傷了臉,庫房遭祝融,衙役進府探問,還有……丫鬟說的,她是否更在床榻上昏睡了兩個月?一夕之間發生這麼多的事,這些……不細酌可能不覺得奇怪,可現在她卻覺得其中有異了。

  因為濛濛之間,她總有種記憶被人從中攔斷的感覺。斷,從她摔落木架那時斷,可之後的,她卻全部不記得,倘若如丫鬟所言,她是昏睡了兩個月,那為何她心底總有著雖空虛卻充實的感受呢?

  好怪,真的好怪。

  離開廂房,她走進長廊,來到桂樹旁,那先前還堆成毯狀的桂花落瓣已被人掃去,唯留一陣若有似無的暗香。

  撫著腹肚,她怔忡著,只是半晌,她隱約感覺到一股注視,下意識,她抬眼望住長廊底,那裡竟站著一道身影。「誰?」她訝問。

  「是我。」立於燈火下,一張棱線分明的臉乍現。

  「闊天……」是她三個多月來思念的夫君。

  「我嚇著你了?」走到蘭舫身邊,視線始終停駐在她身上,他看著她的眼,盯著她的唇,目光是灼熱的。

  「沒。」他的注視令她兩腮粉酡。「我以為你到隔壁縣去,得明日才會回來。」

  「你受傷,我很擔心。」盯著她的腹。

  循著他的視線,她又撫住自己的腹肚。「我沒事,最多只是扭了腰,倒是你……」緩緩抬起眼簾,盯著眼前那五官良久,她……抑制不住伸手摸上他光潔的額間。

  在搖曳的燈火下,他的五官雖平凡,可卻有著讓她再熟悉不過的感覺,那感覺似乎超越了她目前的認知,已然飛躍至好久、好遠之前……

  「怎麼了?」抓住她的手,將掌心偎向自己的唇,讓那扎實的唇間熱度沁進她的肌膚,與她融為一體。

  「沒……」天,她將他想成誰了?可是……誰?沒有誰了呵。「闊天,娘她……」心慌地轉了個話題。

  「我聽管事說了,娘的病可能得花上一段時間才能復原,而庫房裡燒掉的,也得要努力才能平衡回來。」

  聞言,有些愀然。「這些,我希望我幫得上忙。」想起她兩年來在府裡的情狀。

  將她擁進懷裡,他輕輕笑開。「別煩心了,有我在,一切我會安排,夜涼了,進房去吧。」

  「嗯。」

  如水的月色下,儷影成雙,一切看來已是水過無痕,可他們卻聽不到身後,那無形的妖鬼精靈唱學著昨夜所見、所聞:

  啦啦啦……舍利托生,舍利托生!

  保全了蘭姐姐和胎兒的性命,你便得魂飛魄散。如果我有方法助你……不,該說是希望,我希望你有始有終。那麼你能夠發誓,在今生永不透露實情的狀況下,

  好好守護蘭姐姐一生?你能發誓,在這軀殼終了之前,你將竭盡你的愛守護她,呵呵呵,輪到千年玉精,千年玉精!

  諾,不管變成誰,魂牽夢縈之處,我的愛早在那裡等著了,根深蒂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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