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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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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綾嫌對方多事,打算用圓又亮的魚眼斜瞪他。眼一定,才剛轉到對方閃著白牙的笑臉上,目光登時發直了。是他! 他好炫!五個卡文克萊的廣告男模特兒和三個叼著煙的詹姆士迪恩加起來都沒他酷得頹廢。一件皺得像鹹菜幹的發黃白T恤外加泛白的牛仔褲,配上幾天沒刮的青胡腮和未整理的頭髮後還能讓那綾心悸的話,那這個人簡直就是酷得有點不道德。 那綾呆呆地瞪著自己朝思暮想一個月的男人突然站在她面前,一種不能擁有他的失落感油然升起,對方沒想到她會有這種唐突的反應,遲疑一秒後冷冷地道歉,「抱歉,我只是開個玩笑。你哭完後,可不可以幫我倒一杯臺灣啤酒?」 那綾抓過一張衛生紙抹了眼角,卻止不住淚,索性拿起啤酒杯,斜送到啤酒桶的水籠頭下,兩眼無神地注視流出的液體,連自己的淚滴進杯裡都不知道,等到對方敲了敲桌面提醒她酒快滿出杯子後,才恍然大悟地將水籠頭擰緊,改將酒杯置於紙墊上。 那綾找零給他,他手輕輕一揮,說:「免了。」他端起酒杯,輕啜一口,轉身邁向角落的圓桌,跟一名起身迎向他的黑衣女同伴,坐進一群五人組的朋黨裡。 那綾雖為自己愚不可及的表現感到不齒,但還是沒打起精神對下一個買酒的客人綻開笑容,但她始終沒忘記挪出幾分注意力到那個頹廢酷男的身上,對方似乎也會似有若無地將目光轉到她這邊來,兩人相望的結果是殷殷無期。因為她沒臉主動上前,他也沒再來買飲料,反而是他懷裡摟著的女人來替他買。 這證明了什麼? 他不是一個紳士,竟要女伴來幫他買酒,八成是個在沙地上滾慣了的豬。那綾有點失望,開始認清這世界上沒有一個完美的男人,就算有也不會是她的的。不管怎麼說,有數據支持她的理論。 外公年輕時,帥有錢又多金,但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主義者。她表哥帥有品又多情,卻是個只愛男人的男人。佟青雲帥有才華又有氣質、但已是名草有主。好不容易讓她終於撞見一個有感覺又不在廣告紙上的活男人,寤寐為他的容顏輾轉反側了一個月,到頭來卻發現他不是一個正品男人,幻滅的感覺,何止是一條橘色恩迪麥,該是三十六支帶了羽毛的雙箭,這頭從心臟後出去,另一頭則卡在心臟前。 那綾無奈地將抹布一甩,跟身旁的服務人員打過招呼後,逕自往廁所走去,心裡嘟囔著,表哥的店什麼都好,就是這一段到廁所的路不好,走道暗窄不說,牆上還掛了幾幅班尼頓廣告設計師的變態作品,其中一件是科索沃戰役被近點射死的軍人的衣服、迷彩裝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彈洞和斑駁血跡,給人一種人間地獄、摧殘人性尊嚴的感覺,還真想對那個死要錢的創意設計師吐口水。 結果一進入八十坪寬又大的廁所後,又是另一種別有洞天的景象,其設備金碧輝煌得像法王路易十四的皇宮,還放了一張歐式沙發躺椅,她一輩子大概也只有這一刻能有如此豪華的享受。好險門後沒搭個「聽雨軒」或「觀瀑樓」的牌子,困不然她會啼笑皆非。 馬桶一沖,對著洗手台梳理一番後,她的心情轉好些,於是開門而出,首先拂上她臉頰的是一團無處可逃的煙霧,接著瞄到守在門牆外的一雙長腿,大喇喇地橫在走道上,擋住她的去路。 那綾沒料到有人會堵在這裡哈煙草,下意識地說:「對不起,借過。」 「好,請便。」 是那個頹廢酷男!他嘴上說請便,大腳丫卻只往牆邊挪一寸,繼續抽他的煙,吐了兩口後才甘心地往腳邊一擲,輕鬆地踩熄煙頭。 那綾覺得他真的很像一隻不折不扣的酷企鵝,脾氣永遠沒有好起來的一天。「你怎麼這麼沒公德!」那綾忍不住指責他的行徑。 他不但沒露出知恥的模樣,反而笑嘻嘻地將目光調低,巡視一下用紅磚砌成的地面。那綾的目光也跟著往下看,昏暗中依稀瞧見四處都是被踩得粉身碎骨的煙屍,等到她再次跟他眼對眼時,他竟無題地說:「殺我,可能比告我還容易些!」 那綾聞言簡直不可置信,她覺得她最近一定是做了壞事,不然上帝不可能這樣罰她的。她不禁在心裡自語,我親愛的上帝,謝謝你聽我這一個月來的祈告,幫我找來了日思夜念的白馬王子,除了感謝還是感謝外,我得順便向你報告我的心得,他跨下的白馬大概是跛了腿,所以我眼前這個頹廢的白馬子似乎不良於「行」!行為偏頗的行!上帝沒有回應她,應她的是一個小女生唱著童謠,隱約在還她的耳朵,「城門城門雞蛋高,三十六把刀,騎白馬,帶把刀,走進城門滑一跤!」這一句「滑一跤」還因卡帶連唱了三遍。 想當然耳,萬能的上帝不會弄錯的,善良的人得善福,惡邪的人得惡福,今日滑一跤的下場,想必是自己心存不正才會種下的惡果。那綾很認份,也不跟造物主過不去,但她不可能杵在這裡一整夜,求他這只難以取悅的酷企鵝改變主意,便側身從他眼前過去,當她發現走道比她估計得還窄時已來不及收身,她的側胸接觸到他的手肘,至於他的腿呢,則正好卡在她的兩腿間。 大姑娘臉紅心跳好幾秒,軟著腿咬牙告訴自己吃虧就是占便官,然後快速地擠過去,打算逃開,沒想到腳剛跨過障礙物,落在身後的手卻突然被人扳住了。 「幹什麼?」那綾有點惱,想掙服他的手。 他順勢把她拉近自己,手環往她的頸和腰往牆壓去,結實地堵住她的嘴。 那綾圓睜著眼,瞪著鼻前的這個「頹廢色鬼」,她有點生氣,本想高聳膝頭去撞他的鼠蹊部,但他比一般人高,兩人腹與腹之間又緊緊地貼著,無隙可乘,現在他帶著煙味的舌頭己沿著她的貝齒滑進她的嘴裡,和她慌張著急的舌頭交纏起來,她覺得他像有著超級渦輪引擎的吸油煙機,快把她的氧氣從胸腔裡倒抽幹了。 有人這樣吻人的嗎?這種吻和公然發生性關係有啥兩樣?那綾不知怎麼辦,等到清楚自己陷入何種處境時,才被自己滾動的喉音嚇了一跳,使勁推開他,又因為沒人扶著,虛弱的身子己半癱在牆上了。 他兩手撐著牆,像兩道通電的鐵網,固定住那綾。兩人呼吸紛亂地互瞪對方,遲遲說不出話。那綾的耳朵仿佛又聽見自己的童音在唱著城門城門雞蛋高,帶子不知轉了多少回了,才聽他沙啞地扯出一句,「這裡空氣不好。」 那綾仰頭不客氣地回敬他,「我知道,缺氧全是你造成的。」她很單純地指責他抽煙的事。 他卻淨往歪處想去,「我也知道,奇怪我一點都不想道歉。你還要多久才下班。」 「你不是跟同桌女伴來的?」 「同桌女伴?」他笑著否認,「不!我和她兩個小時前才認識的。」 那綾一言不發地瞅著他,十秒後,身子一矮從他腋下鑽出去。 「看來是我會錯意、自作多情了。」一句挖苦從她的背後傳來,聽來不像是自咎,倒像在指責她。 那綾知道自己得負一半的責任,轉身很坦白地跟他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你擁有一切我心目中完美男子該有的外在條件,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時,我是很心動,但我不是那種一見到帥哥就巴不得往人家床上跳的女孩子……」 他打斷她的話諷刺的說:「果真如此,下次再遇到一個令你心動的男人時,請你矜持一點,可別隨便亂掉眼淚表錯情,因為像我這種惡質男人容易會錯意。」說完,似乎嫌她有病似地,快步超越她。 那綾從沒聽人講話那麼粗糙、赤裸裸,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兩手一張擋住他的去路,對他咆哮,「先生,我沒有隨便亂掉眼淚,事實上,我最討厭的就是掉眼淚。還有,更正你一點,」她想告訴他,今夜並不是她首度看見他,而是一個月前她表哥的慶生會上,當初遠看他像朵花,今日近看象喇叭。但承認自己多看見他一次,並不表示她剛才的行為就合情合理,只好說;「我曾熱戀過,不是什麼都不懂的白癡。如果你的表現沒像頭自大的豬,或酷斃的企鵝的話,我也許連考慮都不必,清楚了嗎?」 他兩手插在褲袋內,表情死板板,冷眼與她相看幾秒,一語不發繞過她,逕自往酒吧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離去,那綾頓起悔意,因為她竟有一般瘋狂的衝動,想去把他追回來。她感性的告訴自己,一夜情就一夜情嘛!只要有萬全的準備,沒什麼大不了的,也許上過床後,他食髓知味又要跑來跟你糾纏。理智則馬上把她導回現實,別傻了,他那副吊兒郎當的德行,擺明只要一夜情,你希望愈多、失望也愈大,反正人已走了,就當是個問路的。 想開後,那綾走到吧台,客人已散得快差不多,只剩下清理桌面的工作人員。 「我表哥人呢?」那綾問身邊的酒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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