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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但這怎麼可能?在他可以重重打擊她之時,他竟然親口承認他還在乎她?!這幾句話不就是她這些年來夢寐以求的心願嗎?

  她本以為今生無緣盼到他的諒解的,沒想到,事情演變的結果卻比她所求的更多、更好,她好高興,但卻只能隨意地揩去淚痕,沒頭沒腦地扯了一句不相干的話,「你千萬不能跟旁人這樣說,是為了我才甘心打仗的,否則傳進皇上耳裡,你可難交代。」

  拓跋仡邪捧著她的粉頰,以大拇指撥散了聚在眼眶邊的淚珠,沙啞低語:「那他也先得有你一半的美麗才能打動我,讓我對他說這些話。」

  「都官拜人臣了,你還是不肯屈居下風嗎?如果皇上打了天牌壓你這個地牌的話,怎麼辦?」

  「能怎麼辦?就給他跪下去,然後交出自己的兵權啊!」

  「交出兵權?!你年初時真的這樣做過?」她還以為是謠傳!

  拓跋仡邪點下頭,但有幾分心不甘、情不願。

  「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我問過爹爹,但他含胡其詞地帶過,說你因為拒絕皇上的好意。」

  拓跋仡邪不認為三言兩語便能解釋清楚,何況她還是那個當事人,所以一語帶過她的問題,「事情都過去了,多談無益,」然後回給她一記難得的笑容,「不過你放心,我會試著記住自己的身分,儘量不得意忘形,倒是你,要不要洗澡?」

  竇惠的臉一下子苦了起來。

  拓跋仡邪一臉嚴肅,凜然地說:「我保證不會碰你,信我這回。」

  竇惠這才勉為其難地點下頭。

  當夜,兩人闔衣並躺在小小的炕床上,她不發一聲地面牆而臥,整副身子猶如僵屍似地貼在塗著黃土的牆邊,教他好不氣餒,連伸手碰她的勇氣都沒了。

  天氣熱,頭頂上盤旋不去的蚊子吵得他火大,反正要抱著竇惠好眠一宿已是不可能,他只好勉力把持住要她的念頭,翻身下床往門沖,如陣風似地疾跑到小溪邊,刻不容緩地將衣服扯個光淨,便一頭往水裡躍去。

  半個時辰後,稍稍「降了溫」的拓跋仡邪隨手拎著衣衫抹幹身上的水滴,朝歸途而去,走不到百來步,他的眼睛警覺地眯了起來,穩健的腳步頓時放緩。

  太靜了!靜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記得半個時辰以前,草叢間鼓噪的蛙群和振羽弄聲的螽斯還不時傳出大合唱,似有若無地要和樹上的夜鶯叫陣對壘,怎麼這會兒全都散得精光了?

  拓跋仡邪放眼搜尋四下,發現樹林間雖是一片死寂,但卻多了一種說不出的危險氣氛,讓他的神經不由得敏銳起來,同時慢伏下身子觀察沙地,赫然瞄到領往右岔口那方向的小徑上竟多了七、八來對淩亂的馬蹄印。

  是敵,抑或是友?拓跋仡邪無暇細量,不多想便朝左岔口狂奔而去。

  一路上,他心惦著竇惠的安危,不時詛咒自己犯下這樣的大忌。

  第九章

  一陣細微的馬嘶從遠方傳來,了無睡意的竇惠忍著一臉的滾燙與搔癢,翻身下炕走近木窗邊,睜大眼睛打量漆黑的草莽,窗外仍是一片安寧,沒有出現任何異像,但她有種強烈的預感在心口徘徊不去,仿佛有大事正醞釀。

  其實,照常理判斷,這般推測並非心裡作崇,任何一個居上位的人得知旗下的愛將藐視自己的權威,派出人馬緝拿違抗者是毋庸置疑的,儘管拓跋仡邪曾為國家立下無數的汗馬功勞」一旦犯了封建統治者的大諱,仍是逃不過人頭落地的命運。

  一思及這種可能,竇惠不敢再往下想,她自然而然地拱手跪地,一心祈求拓跋仡邪快點出現,好帶她上路。

  但這回她的祈求沒有應驗,反而招來一隊人馬。

  帶頭的兩位提著火把破門而入,迅捷地查看屋內的情況,確定只有一套軍用裝備和一名弱女子後,才問:「你是竇姑娘?」

  竇惠有些遲緩地點下頭,透過頹喪的窗櫺往外一看,知道屋外有更多的騎士包圍著。

  對方得到答案後,與身後的同伴交換一個詫異的表情,好像不願相信她的身分,這回換另一名軍官上前開口了,「那麼請竇姑娘快告訴我們輔國將軍的下落,可以嗎?」他的口吻明顯地有著猜疑的味道。

  竇惠神色鎮定地回答,「我睡著了,不知道他去哪裡,敢問諸位官爺的身分?」

  「喔!在下是禦侍禁衛軍隊長,萬忸於勁。」他微欠身後,銳利的眼光掃向竇惠襤褸的衣服,沉重地問了句,「竇姑娘,你無羔吧?」

  竇惠假裝聽不懂他的意思,「我很好啊!除了自己不諳馬性,不小心跌落馬以外,一切都很好。」

  萬忸于勁聞言緊盯著她的眼睛,斟酌再三地問:「竇姑娘,我身負皇上與竇憲大人之請前來搭救你,如果真發生了事情,你不會刻意隱瞞吧?」

  竇惠臉一斂,態度變得冷漠,「萬忸于隊長是在建議我發生什麼不可告人的意外嗎?」

  萬忸於勁的臉倏地赤紅,「不!我相信竇姑娘的確是從馬上摔丁來的。」

  「是嗎?為什麼我覺得你還是有話要說的樣子,你認為輔國將軍對我不軌嗎?」

  竇惠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

  萬忸於勁尷尬地又欠了一個身,「不……我想輔國將軍不會這麼莽動的,嗯,依我在他麾下當差過的經驗研判,將軍會這麼做,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小的是奉皇上之命前來搭救竇姑娘,能將輔國將軍及時『勸』回是最好,若不能的話,只好以兵刃犯上了。」

  門外忽傳一陣騷動,嚴厲的低喝乍響沒多久,拓跋仡邪高大的身形已堵在門口處,深緩地說:「犯不著如此,我會跟你們回去。」

  翌日,於山北,也就是平城武周山之北的山麓間。

  年輕氣盛年方二十有二的北魏皇帝拓跋浚坐在鋪了熊皮的龍座上,聆聽禁衛隊長萬忸于勁和宮女的報告。

  「輔國將軍卸下所有武裝,跟隨小的返宮,臣等依皇上吩咐,將他拘禁於上帳,竇惠姑娘也得到應有的照料,而從昨夜到今晨,不論是輔國將軍或是竇姑娘都沒有透露任何新的訊息。」

  「是啊?」拓跋浚挑起一眉,倏地從位子登起,慢踱著步伐,詢問昨夜照料竇惠的宮女,「竇姑娘依然堅持她的那套說法嗎?」

  「回聖上的話,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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