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珈 > 愛結錦衣郎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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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看錯,花嬸心想,或許,翠微還可以用另外一個身分留下——宅子裡的少夫人。 花嬸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少爺都二十有七,好幾次朗叔提議要幫他招個媳婦兒進來,但他總以不想委屈對方作為婉拒。 每聽他這麼一說花嬸就覺得嘔,依她少爺條件,人又俊朗清秀,腦子又聰敏,才華洋溢,不管是哪個王公貴族之女嫁進來都不會是委屈。可他偏要堅持,他己不再是從前的蒲澤國皇子,要他們死了這條心。 試想一個總是眉頭深鎖,仿佛世間再無可冀望之事的男人,這會兒卻望著一個小丫頭笑得挺開心——這意謂什麼? 花嬸掩嘴偷笑,早在黑羽跟翠微都還未發覺彼此的情意之前,她這個明眼人,己預估到兩人終將走在一起。 稍晚,花嬸盯著翠微服完晚上的湯藥後,便打著呵欠回房休息去了。 可翠微卻因為晏起,加上整天沒什麼活動,一直難以成眠。 終於,她放棄入睡的想望,下床點燈,她想到灶房找點活計做——就算拿把掃帚掃掃地也成。總之動動身子,也強過傻躺在床上瞪著床架整夜。 就在她人剛摸進灶房,正要拿起帚柄時,—陣幽遠的笛聲,忽地鑽進她耳朵裡。 是他!她驚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沖向聲音來處。 笛聲引領她通過「浸月邸」後院。後院種有一畦畦青菜與金瓜,過午花嬸帶她來過。接連大雨把菜田都泡壞了,花嬸還邊歎邊說,他們還得過上幾天吃清炒豆芽、醃菜的窘日子。 但翠微絲毫不覺得苦。她告訴花嬸,旁的事她不一定拿手,但種瓜點豆她從小就做,以後這幾塊田就交給她辦,保證每天給她又肥又脆的瓜果做飯。 月色很亮,大雨過後的夜色總是這樣又清又冷。穿著蔥綠滾韭白的繡鞋穩穩踏過田畦,直鑽過林道暗處,然後,她瞧見了那人的身影。 這是她頭一回距離這麼近,也不需要再仰頭看他。以前她總坐在河上,隔著蘆蕩,幽幽遠遠偷望著他飄逸的身影,兩年了,她不止一次想近點看清楚他樣貌,可每每小船劃破靜謐的河面,那聲響就足以讓他收笛離去。 這會兒,她看見那人面著大河,手持微微發亮的玉笛,奏著那幽遠又淒涼的曲調。 翠微還擅自幫曲子起了個名字,叫「花泣」;意思是這曲子之哀傷,連嬌豔的花兒聽了也要落下淚來。 而她也是今日才發現,原來她心心念念、遙望兩年之久的「那人」,正是「浸月邸」宅子的主人。 她忍不住責備自己這麼後知後覺,她早該想到才對! 除了少爺,這林子裡還有誰能時不時拿著笛子到崖上吹曲子? 望著在白銀月光閃閃發亮下的淡青色衫子,她心跳得像擂鼓,耳根一陣臊紅。 因為家貧,她從不敢妄想自己有機會親近夢中的吹笛人,她光聽他笛子吹得那麼優美,就知道對方定是才華洋溢,一定不是個尋常小民。可如今她卻因緣際會來到他身邊那麼近的地方——就住在同一個宅子,只要她想、她敢,走過幾扇門便能來到他最常待坐的書齋…… 老天爺!難道是老天爺聽到她日夜的祈求,才特別賞賜她一個親近的機會? 領悟到心上人兒就近在眼前,一直被她強抑在心頭的戀慕,就像添了柴枝的火苗,難以遏止地竄燒著。 就在她摸索著想更接近的同時,一個不注意踩著地上的枯枝。黑夜中,些微聲響聽來也如雷鳴響亮,黑羽驀地停下吹奏,警覺地望向聲音來處。 他發現了她。 看見她,他眼神有些驚訝,但不過眨眼,又回復尋常淡摸神色。 他總是這樣,外表看,總冷得像冰。 「吵到你了?」 翠微捂著仍怦怦亂跳的心窩,搖搖頭。「不是,是我睡不著。少爺呢?怎麼還不歇息?」 他沒說話——他一向不習慣表述自己。 對他來說,在夜裡吹笛,是一種吐露心曲的舉動——所有種種他對故土、對親人的思念,他全交付在笛聲中。 就跟掉淚一樣。 身為男人,他無法以眼淚表達的,他都納在曲子裡了。 這也是翠微每回聽了,總會眼眶濕潤的原因。 他將玉笛往腰上一插,既然被瞧見了,他也不想吹了。 翠微瞧見他舉動,驚問了句:「我打擾到您了?」 「沒有。」他踩著輕盈的步伐越過她身邊,可就在錯身而過的時侯,他瞧見了—— 她臉上有著淚光。 「為什麼哭?」他停在她面前問。 翠微摸摸臉頰——他要不提,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又哭了。 她匆匆抹了抹臉。每次都這樣,之前坐船上聽的時候,總是要風吹過臉頰帶來涼意,她才明白自己又濕了臉龐。 正好今夜無風,她才遲鈍地沒發現。 「是曲子的關係,我聽了很感動……」 他隱在長睫下的眼睛瞬了下。「你聽得出曲子的意思?」 「我不太確定我想得對不對……」她垂著臉盯著腳上的繡花鞋,好似這會兒跟她說話的是鞋而不是人。「 但我以為,這曲子……帶著濃濃的難過,就像在哭一樣。」 他暗抽氣,竟被她說中了。 這曲子他也曾吹給朗叔和花嬸聽過,但他們只是搖搖頭,說他們是粗人,不懂音律。 黑羽神色複雜地盯著眼前不到他肩高的嬌小女子,她才多大年紀,十六、七歲,就能聽出他曲子裡的涵義? 他在她面前站太久了,翠微盯著他動也不動的黑鞋,忍不住猜他是何等心情——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她怯怯覷了他一眼,而就是這一眼,讓她確切地明白自己的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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