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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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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能等得下去,他還會窮站在這兒嗎?曹震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一旁的夏母只好來勸。 「好了曹少爺,大夫忙亂了這麼些時候,一定累了,您就先讓他回去休息——」 曹震望著夏母那神似夏雲的眉眼,只得把手放下,讓大夫先回家去。 床上,緊合著雙眼的夏雲看起來又小又白,好似連身上的錦被也撐不住似。曹震輕撫她面頰,透指的冰涼讓他鼻頭發酸。 站在一旁的夏母早已淚流滿面,可礙于曹震,只得緊絞著帕子忍住聲音。 他驀地站起。「夏夫人,雲兒先交給您照顧。」 夏母一愣。「您要上哪兒去?」 他一抹臉,深吸口氣。「去跟我爹上香,求我爹,不要帶走她。」 曹家家祠裡,雙目通紅的曹震雙膝跪地,虔誠地高舉著香束。祠堂裡擺放著曹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兩束花插在瓶子裡,幽幽透著香氣。 他前一次進來,是在夏雲同意以她抵償夏家宅邸的時候。當時他多意氣風發,認為自己終於幫爹討回公道——但現在,他忍不住要想,自己堅持要報復的舉動,會不會是個徹頭徹尾的錯? 以前認定絕對無誤的事,因為夏雲那一擋,讓他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他不禁要問——曹夏兩家的恩怨,真有必要延續十幾二十年,最後還賠上夏雲一條命? 「爹,您還記得清明那日,遠遠跪在您墓前的那個姑娘?她就是夏雲。孩兒這十幾年來,一直惦記著您的囑咐,蠶食鯨吞夏家無數家業,最後甚至連夏紳的女兒,也被孩兒硬搶進門來。孩兒對她做了很多事,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但是她從來沒說過孩兒一句不是。」 對他,她只有一句「好」。縱使他的要求讓她再難堪,她依舊勉為其難辦到。有仇報仇,他一直覺得是她夏家虧欠他的,可是為什麼,在她猛地撲進他懷裡,擋下那一刺後,他感覺到的不是報了仇的快樂,而是心痛、是悔不當初? 夏紳有錯,他很確定,確實是夏家辜負他們曹家在先。但現在他開始在想,那跟她有什麼關係?除了夏紳是她爹之外,她做錯了什麼? 沒有。 她半點錯也沒有。 曹震起身將香束插在銅爐裡,旋即跪回原位。 「還有計家的事。爹,孩兒以前一直認為,只要能興盛咱們曹家家業,不管做出什麼樣的權宜之計,都是理所當然。但仔細一想,孩兒這種做法,跟當年夏紳背叛咱們家,又有何不同?」 剛才,他依著夏雲的要求,放走了計倫。 並不是對計倫無怨,而是他從夏雲身上學到了一點——冤家宜解不宜結。 何況,他絕非無錯。 當初他若不貪著計老爺的幫忙,坦然拒絕親事,今天計倫也不會尋上門來,要他給個交代。 真正無辜的人是夏雲,她卻能做到毫無怨尤,包括他對她的傷害,她不但全部包容,還拼了命保護他,並且告訴他,她喜歡他。 曹震啊曹震,你真的是輸了。他閉上眼睛流淚。 他從懷裡掏出她繡給他的香囊,輕輕放在供桌上。 「爹,您瞧瞧這繡,多精緻,這萱草簡直就像從泥地上拔起栽進去的一樣,您就曉得夏雲這姑娘多慧心巧手——爹,聽了孩兒這番話,您一定知道孩兒想說什麼。夏雲是孩兒想要廝守一生的人。其實孩兒老早就明白,孩兒喜歡夏雲,可是孩兒就是倔,非得要等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孩兒才肯承認……」 案上,被嫋嫋香煙熏黑的牌位高高俯視,他深吸口氣,虔誠一拜。 「所以,孩兒在這兒跟您請托,您別帶走她好嗎?」 牌位無話,默默注視他跪在跟前的曹震,一刻鐘接著一刻鐘,一個時辰又過了一個時辰,直到日正當中,柯總管來尋,他依舊跪在原地不動。 「少爺,您這是何苦?」柯總管過來攙著。「瞧您臉色白的!您到底在這兒跪了多久啊?」 「夏雲醒了?」他抬眼問。 柯總管搖頭。 「那我繼續跪著。」他推開柯總管的手,擺明夏雲要是不醒,他也不會起來。 他只能用這種方式陪著她,也是想讓爹在天之靈,明白他的決心。 「不然,至少也吃點東西——」 「我不餓。」他輕輕說。他是真的不餓,現在他身上,除了一顆心還跳著,其它全無感覺。 柯總管搖頭歎著,莫可奈何,只好請來夏母,希望自家少爺看在夏夫人面子上,多少吃一點東西。 踏出祠堂時,柯總管望著青天祈求——老天呐,求求您保佑夏小姐,那麼好的一個姑娘,您可千萬不能讓她有事啊! §第十章 或許是曹震心意感動了上天,也或許是夏雲對人世的眷戀猶深,在喂服了無數珍貴補藥後,總算把她從鬼門關前救了回來。 打從她昏迷那日,曹震喚人搬來軟榻,白日依舊在祠堂跪著,入夜便回到房裡,躺在軟榻上半睡半醒地陪她,喂她喝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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