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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柯總管口中的計老爺,超乎曹震想像,當初他一心想著速解織造局那兒的燃眉之急,沒想到竟幫自己招惹來更大的麻煩。

  「我明白了,這事我會好好想想。」他斂眸深思。

  「還有件事。」柯總管又說:「再十天就清明,少爺還是照往例,親到老爺墳前上香?」

  這麼快?!又到清明了……他眼一瞠。

  想一想,也對,梅樹每到三月結子,前幾天,不是還見夏雲拿著竹簍采梅?

  一想到清明,就想到爹;一想到爹,就忘不了他當年噴吐在自個兒身上那一灘紅血,還有夏雲。

  還有夏雲……

  柯總管離開後,他取出掩在書冊下的香囊,繡在其上的萱草依舊栩栩如生,只是看著它的人心裡,多了幾絲悵惘。

  這事他已經想過無數回,為什麼夏雲要姓夏?

  倘若她生在他人家,比方說計家,他收到這香囊,肯定開心到飛上天去。

  她與他,無論從人品、樣貌、才華、年紀上看,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偏偏,她是他唯一愛不得的女人。

  愛——他指尖挲過那細膩平滑的繡面,想不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在一個夏家人身上用上這個字眼。他愛上夏雲了?他搖搖頭,把香囊往桌上一扔,拂去心頭的滯悶。

  不可能的!他告訴自己。對於夏家,他只能有恨、有怨,絕對不會有愛。

  吸口氣,他想到一個懲罰夏雲的方式。他將夏雲的香囊丟進桌旁的木匣中,接著拿起計家小姐織來的荷包,收妥在腰上。

  然後,他高聲喚著柯總管。

  「備車,我要回府一趟。」

  待在「碧漪堂」的夏雲,依舊在采她的青梅,只是今回多了不少人手。

  大概是她最先醃好的脆梅奏效。幾個小婢嘗了,覺得比外邊買的更甘、更脆、更好吃,一見她跟蟠桃拿著竹簍在采梅,幾人便捧來竹簍,問她怎麼挑梅。

  「記得了,有蟲咬過的不要,太小太青的不要,過熟的,像這樣看起來略黃的,就摘下來另放一簍,到時可以做梅醬、梅醋。」

  「梅醬好吃嗎?」一小婢問。

  「又酸又甜,好吃極了!」對梅子最有興趣的蟠桃回答:「做好之後把它填進面餅一塊兒蒸,喔,那滋味,包管你一吃就迷上。」

  「瞧你那張臉。」另一名婢女喊著。「明明叫『蟠桃』,卻這麼愛吃梅,哪天要夏小姐幫你改名字算了。」

  「對啊,就改叫青梅。」大夥兒哄笑。

  「渾話。」蟠桃啐著,一扭身,忙著洗她的梅子去了。

  曹震一進「碧漪堂」,便瞧見這一幕和樂融融的模樣——包括夏雲主僕在內,七、八人圍在井水邊,有說有笑地洗缸洗梅。

  一名婢女看見他來了,忙丟下手裡的梅子。「少爺。」

  「少爺。」其它人跟著喊道。

  不待他說,原本熱鬧的井邊,倏地溜得剩下夏家主僕兩人。

  蟠桃怯怯地站在夏雲身邊,一副深怕他怪罪的模樣。獨獨夏雲,還是神色泰然。

  「你留在外邊。」望著蟠桃丟下這句話,他硬拉著夏雲往屋裡邊走。

  「曹爺?」

  「衣裳脫掉。」他冷聲說。

  此刻的他,好似又變回兩人初見時——那個殘忍又寡情的男人。他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她驚疑地搜尋他眸子,想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只是他把心思藏得太好,從他眼裡,她只看到怨恨。

  他恨她,這事一點都不稀奇。只是她不明白,先前那個送她腰飾、和顏悅色同她談天說地的男人,怎麼會忽然間消失不見了?

  見她不動,他眯細了眼睛。「你聽不懂我說的話?」

  他表情十足冷酷,不帶一絲感情。

  抖著手,她慢慢地把衣袍解開,再來是胸兜、褻褲——直到全身赤裸,連腳上的鞋襪都除淨之後,她微顫著身子接受他無情的打量。

  她還是一樣漂亮、纖細,一身雪肌,比剛做好的新鮮嫩豆腐還要吹彈可破。

  就是因為美,他才更覺生氣。

  要是她醜些、平凡粗魯些,他也不必接受內心的苛責,覺得違背了爹的遺願。

  他突然端起她的臉。「再過十天,你知道是什麼日子?」

  她飛快推算著——她已經進曹家一個多月了,所以說——

  「清明。」

  罩住她胸脯的大手突然一掐,疼得她低喊了聲。

  他卻絲毫不憐憫,依舊冷然地說:「十五年前,我在我爹面前發誓,這一輩子,不管要花上多少時間,一定會幫他完成他的心願。」

  夏雲很清楚,曹老爺子的心願,肯定跟報復夏家脫不了千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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