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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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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聽見。立即把去了魚腮內臟的肥美鮮魚端上。烹煮鰓魚不需批去魚鱗,只要從中切為兩段,小心放進陶鍋即可。 接著依次加上料酒、秋油、香醋,和幾撮提味的火腿片——當然,最後又丟下一大把薑片跟蔥段。 他邊做邊提點。「等我合上鍋蓋,切記,起鍋之前,蓋子絕對不能再掀開,否則功虧一簣。就這樣一路保持文火單燉,五個時辰即可上桌。」 「五個時辰?」眾人驚呼。 尤其是王叔,更是一臉驚呆。「您上回同樣費了這麼多時間?」 「當然。」寧獨齋接過巾帕擦了擦頭臉。灶房溽熱,沒一會兒汗便流得滿頭滿臉。「不費五個時辰,就沒法把辦魚燉得脂滑透骨,一吮即化。我想王叔烹不出相同味兒,就是煲的時間過短,頂多一個時辰,沒說錯吧?」 神!王叔嘖嘖稱奇。「全被您給說中!小的以為只消熬到它熟,哪曉得它得在鍋裡燜上這麼久。擔心它焦,中途小的還開了幾回蓋,真是!難怪您會說它火氣太盛、細膩不足!」 知錯改了就好了。甯獨齋拍拍王叔肩膀,心裡已開始做起旁的打算。「話說回來,現在鋪子不能賣酒,只能靠您的料理撐持,我在想,您肯不肯費時間學幾道功夫菜?」 「您一句話,小的萬死不辭。」王叔一拍胸口。 「爽快。」他微笑點頭。「今天恐怕來不及,明天吧,明兒一大早您帶我到江邊,我們挑幾簍鮮魚,再買幾隻肥雞回來整治整治。」 「全依四爺意思。」 「就這麼說定!」他伸出乎,王叔用力一握,兩個加起來年逾七十的漢子相視而笑。 寧獨齋一綻出笑靨,杵在窗邊的恬兒眼睛便呆了。怎麼回事?她輕摸自己心窩,不懂它為何跳得如此急促? 她很確定自己沒染上風寒,也沒得什麼亂七八糟的毛病。因在他未笑之前,她心口還算平順,腦子也沒亂成一閉……一道聲音在她腦中取笑——說謊!從六年前初見他,你的心你的眼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再見他,表現就更離譜了,不但老沖著人傻笑,還愛盯著人家猛看。像昨晚,你不也是想著他看著你的眼,心思亂了一夜。 她眸光停在他笑意未收的唇角。嫂嫂先前說過,初遇哥哥那天,嫂嫂一顆心就像被人擠捏住一樣,又酸又疼。她想,自己腦袋之所以亂哄哄,該不會就是嫂嫂說的——喜歡上人的感覺? 她所以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反應,是因為——她喜歡四爺? 她驀地又跳快的心窩像在提示她什麼,就在她快想清楚的時候,一名傭僕突然跑來。 「小姐。」 她嚇了好大一跳。「啊?」 「您站了這麼久,腿該也酸了吧。」傭僕不舍她久站,特地搬了張椅子過來。 「謝謝。」她不好意思拒絕,才剛要落坐,抬頭,正好撞見寧獨齋的眼。 不知怎麼搞的,她臉紅了。 他走來窗邊,雙眼始終定在她臉上,沒移開過。 襯著背後的綠蔭,雙頰紼紅的她,渾似枝上的芙蓉花,他又一次目眩神迷。 「四爺?四爺!」她眨著大眼連喊了幾聲。 好一會兒他才勉強收回神。「我還得跟王叔討淪一些事,恐怕一時走不開。」 「您儘管忙。」她笑著拍拍身下椅子。「瞧我坐得多舒適。」 「酒窖不忙?」 她點頭。「剛上完槽,新的面還沒掊好,算算,有兩、三天空暇。」 他心裡閃過一個念頭 「我明天會跟王叔一道去採買,你不要跟來看看?」 怕她不好意思拒絕,他又補了句:「不勉強。」 她表情驚喜,「你願意讓我跟,我再高興不過,回頭我會跟江叔說。」 知道明早有她相陪,他眉眼透出一點歡喜——這也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可這會兒時間,他還無暇思索自己為何雀躍。 「這麼說定。」說完他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麼似地回頭。「我記得六年前,我借酒窖灶頭烹魚,你一樣在窗邊看了很久?」 她一訝。「你知道?」 他唇角一勾,想他排斥女人的程度,怎麼可能她杵那麼近他卻沒發現。他當時所以沒轟人,是因為她安靜,從頭到尾,她只是用那雙大眼睛靜靜地望著。 所以他對她的眼睛才會如此熟悉。 「當年我烹的鰓魚,你沒嘗到對吧?」 記起那鍋魚的下場,恬兒笑說:「哪輪得到我。」簡直是秋風掃落葉,她還來不及喊說要吃。哥哥跟王叔已經一口氣吃光了。 「這回你想怎麼吃就怎麼吃。」他朝煨著文火的陶鍋一望。 「正好喝你送我的新酒。」 見他笑逐顏開,她驀地想起他說他討厭女人的事。她心想,這麼容智友善的好人,又長得這麼俊俏,怎麼會說自己討厭女人?是他先前遭遇了什麼,還是……曾被女人辜負過? 想到他曾經跟哪個女人要好過,她胸口突然一陣悶痛。她提醒自己,依他身份年紀,有過幾位紅粉知己並不為過,她不該覺得驚訝——但思緒就是這樣,她越是叫自己不要多想,心裡越是在意得不得了。 不過這麼一折騰,她終於也明白了了一件事——原來自己的心,早在不知不覺間,填滿了他的身影。 足足五個時辰,砂鍋辦魚起鍋,恬兒惦著久病不起的嫂嫂,特意盛了兩尾,偕同寧獨齋一道探訪。 原本待在房裡念書的時磊一聽獨齋叔叔來了,歡快地奔出房間。 「獨齋叔叔——」 昨兒兩人相處了個把時辰,早混得比親叔侄還親熱。 見時磊肥腿一彎就要彈起,寧獨齋趕忙拎住他後領。「小心。沒見你姑姑手裡端著東西?」 「好香啊。」時磊雙手攬著寧獨齋,一邊朝他姑姑湊去。「姑姑,小磊餓了。」 「好,等見了你娘再一道吃。」恬兒朝裡邊廂房一望。「前頭就是了。」 兩人加一個娃兒,浩浩蕩蕩來到廂房門口。負責照顧的婢女幫他倆開門,再攙起虛弱無力的宮紫蓮。 「嫂嫂,」恬兒將盤子放下,幫兩人介紹。「這位就是哥哥生前常提起的四爺,他來看你了。」 寧獨齋雙眼一和新寡的宮紫蓮對上,眉尖立刻蹙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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