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珈 > 女兒醉 | 上頁 下頁
十二


  「要出門?」他盯著她秀雅的臉問。

  他這麼一問,她突然忘了那兩名婢女的事。「為什麼這麼問?」

  「瞧你打扮得這麼漂亮——」

  他話一出口,兩人臉上都有些赧紅。寧獨齋是因自己絕少誇人,且還是誇獎女人:恬兒則是因為歡喜,瞧他的表情,似乎挺滿意她的妝扮。

  女為悅己者容,哪個姑娘不愛聽別人贊她漂亮。

  她別開眼,纖白的指頭輕撚著耳畔細發,那低垂的眉眼之嬌媚,教寧獨齋呆怔了半晌。

  她緩緩說:「是江叔,他嫌我平常打扮太過隨意,有失禮貌,才特意換了件衣裳——」她突然記起自己懷裡的酒,笑盈盈地捧高。「這酒,是才剛上槽裝瓶的,想說難得一遇,帶來讓您嘗一嘗。」

  他接過彌足珍貴的新酒,剛一打開酒罐,淡雅的蜜香便縈繞鼻間。他不假思索打算嘗個痛快,卻被一隻手輕輕按住。

  「早膳用過了?」她睜著大眼睛問。

  啊,她不說他還真忘了。他一訕。「瞧我,一聞到酒,腦袋全空了。」

  她立即將瓶子搶了回來。「這怎麼行,還不准喝。」

  他望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長這麼大還沒人敢跟他搶東西,還是當他的面,她是頭一個。

  他眨眨眼,感覺——還不壞。

  「我去喊人幫您備膳。」

  他突然接口:「不要婢女。」

  「啊?」她停步回頭。

  「我不喜歡女人在我面前走來晃去。」

  『那我——」她心一驚。想起自己也是個「女人」。

  「你不一樣。」他馬上說。「討厭女人是我的毛病,一時半刻改不了。」

  聽他這麼回答,她心裡雖有些開心,可又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不過不急,她邊走邊想,等他用完早膳再聊。

  兩刻鐘過後,吃罷的寧獨齋跟著恬兒來到鋪裡的灶房。頭髮已見斑白的掌櫃王叔站在廊簷下,一雙眼精光鑠鑠,不斷巡望底下人動靜。

  廊下十多個人洗菜、刷鍋,鏗鏗鏘鏘聲響不絕於耳。

  一見有人慢了動作。王叔立刻拔高嗓門開罵:「混賬,光會動嘴巴,幾個碗是要洗上多久?」

  「掌櫃,小姐來了。」一名洗菜的雜工喊道。

  轉頭一見小姐身旁跟著誰,王叔表情相當微妙。

  工叔一輩子忘不了眼前這張臉。六年前甯獨齋初訪時家,為了迎接貴客,王叔特意下廚烹了一道砂鍋辦魚,本以為寧獨齋吃了肯定讚不絕口,想不到只嘗了一口。他便說此菜火氣太盛、細膩不足,教王叔很是不服。

  王叔心想一個毛頭小子懂個什麼,可沒想到寧獨齋為了證明自己,隔日借了酒窖灶頭烹來一鍋脈魚。王叔一嘗便知,真遇上高手了。

  當時那幾尾鰓魚之鮮嫩,簡直可叫湯濃凝脂,好吃到連骨頭也捨不得吐出來——直到現在,王叔心頭仍不忘那幾條魚兒入喉的美味。

  堪稱絕品!

  對甯獨齋,王叔心情只能用四個字形容——又愛又恨。

  「小姐、四爺。」王叔點頭招呼。

  「今天好嗎?灶房有沒有什麼大問題?」恬兒笑問。

  「回小姐,灶裡一切都好,倒是四爺……」王叔轉了個方向。

  「昨兒跟今早的膳食,不知合不合您脾胃?」

  一看王叔表情就知他還惦著六年前的衝突,寧獨齋抱拳一躬。「六年不見,王掌櫃的廚藝,更上層樓了。」

  「不騙人?」王叔擺明不聽場面話。「您別因為小姐在身邊,就想替小的留面子。」

  「千真萬確。」寧獨齋個性有一說一,不會因為誰在身邊他就對人客氣點。

  「我嘗得出來。王叔這六年不過不少苦功,一點一滴全在您的菜裡。」

  王叔笑逐顏開。能得寧獨齋一句肯定,比客人的打賞還教他開心!

  「不過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透。」王叔揮手要底下人把東西端來。「四爺當年烹的魚。我到現在還烹不出一樣的味兒,請您今天無論如何一定要告訴我個中奧妙。」

  打昨兒聽說他來了,王叔一大清早特別到江邊買下這一簍鮮魚,就等著見面討教。

  說真心話,寧獨齋雖有過人廚藝,可平日有緣嘗到的,也只有親近的師父師兄幾人。他常說他的廚藝不是學來伺候人。而是不願吃些難入喉的東西。不過看王叔這麼有心,他難得起了興致。

  他袖子一卷。「給個不常用的灶頭,我就重現一次砂鍋鰓魚。」

  王叔做了個請的手勢。「就等您這句。」

  「等等等等——」恬兒一見自己被忘在一旁,趕忙插嘴。「我有件事還沒說,等我說完,要做什麼隨便你們。」

  她擊掌招呼底下人注意她。「大夥兒先放下手邊工作聽我說,四爺這回造訪我們酒鋪。是要來幫我們忙的——」她一字一句複誦兩人先前的約定。「從現在開始,鋪裡邊大小事,你們直接請教四爺,不要問過我了。」

  「是。」大夥兒齊聲應。

  「小姐說完了?沒事了?」王叔一見恬兒點頭,立刻把寧獨齋領進灶房。

  恬兒支在窗邊,興致勃勃地看著王叔捧來一大把青蔥。寧獨齋脫去身上外袍,卷起衣袖,刀鋒輕運,眨眼切出了一大堆蔥段。

  「薑。」

  寧獨齋一喊,王叔立刻送到。還是一樣,剁剁剁,一塊塊大姜成了細片,他抓起往油鍋單一扔。

  「唰啦」一陣油香,他抓起大杓,另一手執起沉重鍋柄,幾個翻炒,炸得微焦的薑片騰空翻了幾翻,之後添上大把蔥段,一直燒到味兒全入到油裡,他才移開鐵鍋,將香氣四溢的薑蔥油倒進煮著冷水的陶鍋。

  「魚。」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