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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輕微坐在一條狹窄的板凳上,呆呆地想該用什麼方法打發掉這個黑夜。她也曾經失眠,她知道失眠患者的辛苦,有時人可能因為失眠而混亂,而混亂的下場往往就是極端的行為,所以她一直都想辦法不睡來陪馬格麗特熬夜。

  馬格麗特看完演唱會,依然沉靜如水。她在房間裡輕輕地走動,穿著一雙定做的絲綢緞面的鞋,鞋是黑色的,左腳鞋面上繡著藍天,右腳鞋面上繡著綠草。

  繡鞋的工匠是個很英俊的男人,馬格麗特把她想要的圖案告訴了他,結果鞋子很快就繡好了,只是有三兩個下午,馬格麗特總是愛繞一點路去這家鞋店裡看一看。輕微曾經發過脾氣,沖進鞋店把鞋店老闆罵了個夠本。馬格麗特什麼都沒說,轉身就走。從此輕微再也沒見她去過那家店,她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有隱情,不過她是吃醋了。

  她知道,兩個女人的感情,只是乾淨簡單的陪伴,也許這樣的感情可以來得更天長更地久。可是兩個人的世界總是充滿了不穩定性。如果她們之間出現了一個英俊的男人,而這時趕巧,馬格麗特內心又很盼望著愛情生活,那輕微就要被冷落掉了。她們的互相依存就會不復存在。在這個情況下,她只得急切地趕走所有看似要接近馬格麗特的人。

  這一晚,在輕微盤算著如何陪馬格麗特熬夜的時候,她卻看見她穿著這雙綢緞手繡鞋子走來走去,透過那雙鞋她幾乎可以看見那個鞋匠的英俊以及殷勤的臉。她頓時變得有些委屈有些氣憤和心煩意亂。

  「你為什麼一直都要穿著這雙鞋在家裡走來走去?」她特意讓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麼大的醋意。

  「舒服啊。」馬格麗特都不看她,自顧自地在客廳裡用蛋糕模子做一種粉紅色的草莓蛋糕。她輕輕脫掉手上的戒指,去對付那些cheese醬,還不時吮吸手指上殘留的奶油。

  「你以後能不能不要穿這雙鞋了?!」輕微有些生氣。

  馬格麗特假裝沒聽見,拿著準備好的東西走去廚房,打開烤箱,定時定溫。

  輕微見她不響,有些急迫,都沒來及穿鞋子就三兩步地奔到馬格麗特身後,蠻橫起來:「你選吧,這雙鞋子和我你選哪個?!」

  馬格麗特有些時候很喜歡輕微的神經質,像個乖戾的小姑娘,而有些時候,她的無理確實讓人很頭疼,擰巴得要命。而她自己也神經脆弱,一般情況下都不願意去做安撫工作,這也許就是可以同甘,無法共苦。所以她索性回避她在歇斯底里時的一切古怪問題。

  放下蛋糕模子,關掉烤箱,徑直走回臥室,坐在床沿繼續織那件未打完的黑色披肩。輕微被她的冷落徹底擊中了,急了起來,跑進屋裡。拿起馬格麗特脫在床邊的鞋,看了看,說:「這個傢伙果真是一副好手藝!做那麼合適的鞋子討你歡心。」

  馬格麗特抬頭看著她說:「人家是鞋匠,你跟一個鞋匠比做鞋的手藝……你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吧?!」

  輕微:「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就問你一句話……」她在這裡停頓住聲音,是想讓織圍巾的馬格麗特抬起頭全神貫注地聽她說下面的話。

  馬格麗特果真停下手裡的活,看著她。

  輕微:「我就問你一句話——這鞋子和我你到底選擇誰?」

  馬格麗特不假思索也不帶任何表情地說:「你。」

  她哭了,她怕失去馬格麗特,害怕任何形式上的分離,輕微認為:對於兩個女子來說,身體或者靈魂,有一方變化了,那另些方面全盤皆無可能再續感情。

  她害怕冬天,害怕不溫暖。她的內心其實充滿了蘼蕪。好像從來她都是一個失敗者,一個失去愛人寵愛的人。所以她的患得患失看起來多少有些病態。馬格麗特不瞭解她的過去與心事,所以接受不了她情緒如此突兀的轉變。

  她擦乾眼淚,鄭重其事地說:「你跟我來一下。」

  說完她手裡拎著那雙黑色綢緞鞋走到客廳,從鞋櫃裡拿出一雙球鞋示意讓馬格麗特套上。

  她帶著馬格麗特來到了27樓樓頂。風很涼,是可以穿透骨頭的那一種。地面上的人和汽車變得很小,很安詳。不再爭吵,不再流離。似乎只有在這樣高得如同深淵般的距離裡,才有真正的歡樂之城。  

  不知歡城到底該不該叫歡城。

  馬格麗特手裡還拿著沒來及放下的針以及毛線,她永遠都不會喊叫。只是看著輕微在樓頂最邊緣的護欄把手邊,把頭向下壓,頭髮飛在清冽的風中,發出柔軟的櫻桃味道。她仍舊不說話也不叫,只是看著她的行動。她暗想:如果輕微跳下去,那她也跟著跳下去,反正電影也不能寫完,反正所有愉快的源泉已經死去。

  她愉快的源泉就是輕微,她滿眼期待地看著她的「源泉」在她前方7米來遠的地方,放肆地甩動著飛在風中的頭髮,看上去那麼愉快和自由。

  風越來越大。聲音凜冽地擦破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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