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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外婆和她抱著很多被褥從一間又一間房子裡搬出來,街道上人群熙攘,天上刮著風,下著雨或者是雪。她們搬過很多次家。外婆很堅強,不讓她哭。和別人混住在單元房或者是平房大院裡。

  她討厭回家面對陌生人的審視,於是她呆在圖書館裡,一本本地看書。有時她口袋裡有幾塊錢,也不能買下自己很喜歡的書,因為她知道,每間房子都不會住太久,搬家時,可以帶走的東西很少。也因此,她一直沒有什麼衣服,都穿得破破的不成樣子。

  冬天,外婆生爐子被煙嗆到,她背不動外婆,叫來了院子裡惟一喜歡和她們相處的叔叔,他背著外婆走了很遠的路,到了醫院。病得很重,她給媽媽打了電話,外婆剛醒,媽媽就塞給了她一些錢,轉身就要去忙她的事業。外婆氣得把錢扔在了她的臉上。媽媽走之後外婆抽了小馬格一個耳光,交代給她:「就算我死了,也不要叫她來。」

  過年的時候,外婆喜歡給她梳辮子,匝新的紅頭繩。外婆自己從來沒買過什麼新衣服,而會提前給她準備好。舊的棉衣棉褲她都一針一線地補好,她也會給長歲錢。

  在馬格麗特逐漸湧現的記憶裡,快樂還是有的,那些快樂裹夾在外婆衰老的皮膚裡,日益凹陷的眼睛裡,異常堅韌的性格裡,還有對她複雜的感情裡……馬格麗特很希望回憶起過去,因為她發現人特別可以饒恕過去的事情,也會把可以記起的部分視若珍寶。她只是奇怪,為什麼每個記憶裡出現在她身邊的人都那麼堅強,甚至有些鐵石心腸?

  塞寧後來告訴過她一句話:你可以試著把過去歸結為一場夢境。

  冬天的最後一段日子,天冷得讓人無處遁行。塞甯開始賴床。

  一個早晨楊佐羅來找她。她打開門,看見高個子楊佐羅,揉了揉眼,仔細看了看他的臉。沒有覺得奇怪,示意他進屋。

  塞寧開完門就又鑽進被窩裡,她被凍得嘴唇直抖。楊佐羅拉開了窗簾,坐在床鋪旁邊的

  椅子上打量這個房間。

  這是個接近正方形的房子,牆壁四周貼滿了海報,房間裡沒有櫃子,在靠近暖氣的房頂上,有兩條繩子由西至東平行地釘在那裡,繩子上掛著許多她的衣服。牆角立著幾個旅行箱和一隻超大容積的登山包。可見,這是個臨時家庭,主人該是個隨時準備遠行的背包客。

  塞寧在他觀察房間的時候醒了盹,坐起身來,喝了床頭櫃上昨夜剩下的半杯水。

  塞寧:「你來找我有事兒嗎?」

  楊佐羅:「來看看你。」

  塞寧:「……你給我支煙抽,好嗎?」

  楊佐羅掏出口袋裡皺皺巴巴的軟包裝香煙,點好一隻放在她的嘴唇上。然後呼出一口氣,好像下了巨大的決心一樣,說:「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想和我結婚。」邊說邊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條格紙。那上面是塞寧寫的簡短的求婚書。

  塞寧:「求婚,還需要原因麼?不為什麼,就是喜歡你。」

  楊佐羅:「你喜歡我什麼?」

  塞寧笑了:「我喜歡你能吃飯量大,哈哈。」

  楊佐羅站起來,彎下腰,把臉壓得很低,在馬上就可以碰到她的距離裡,看著塞寧:

  「婚姻不是兒戲,你不是孩子了,怎麼能這麼糊塗?!」

  塞寧嚴肅起來,她把脖子向前逼近他,楊佐羅驚得一身冷汗,趕緊把身子向後撤,塞寧說:

  「我沒兒戲,我自己很明白我在做什麼。我想和你結婚。」

  楊佐羅:「為什麼?我們還是不熟悉的人?!」

  塞寧轉而用一種很神氣的姿態對他說話,用心志來拿捏:「我早就想到你是個傳統的人了。可是你並不固執,你習慣穿黑色棉襪,你的儲物筐裡有不下30雙樣式相同的黑色襪子,為什麼?因為你懶惰而固執。看上去難以改變,可是呢,如果有一天你被紅色襪子感動了,你也可以從今往後只穿紅色的棉襪,所以說,懶惰變不了,而固執卻可以改變。其實你心裡是鬆動的,你該是喜歡我的,至少不討厭,而且你只是覺得我的想法奇怪,而並沒有想到和我結婚哪裡不妥。你需要一個過程。」

  楊佐羅的眼神亂了,無法再集中一處帶著質疑的神色去對待塞寧:「有時,我真想打你。」

  塞寧咄咄逼人:「對了,忘記說了,你經常會做事與願違的事情。因為……你想聽我的分析麼?」將他一軍。

  楊佐羅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為……為什麼?」

  塞甯舒了一口氣,把身體再次塞進被子裡:「因為你的欲望太大。你的眼睛裡寫滿若干年前的欲望,你隨時等待著老樹開新花。」

  楊佐羅:「你是為了挑戰我的欲望才和要和我結婚?」

  塞寧:「當然不是。」

  楊佐羅:「那到底是為什麼?」

  塞寧:「因為我喜歡你呀。」

  楊佐羅:「那塞小姐,請問如果你是我的話,你現在要怎麼回答呢?」

  塞寧脫去了一直穿著的棉襪,扔在地毯上,她用雙手裹住冰冷的腳趾,氣若浮雲地說:

  「我如果是你,我就不問那麼多,上來就答應了。這樣你反倒會沒有任何壓力,不至於現在所有主動權都在我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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