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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我記得我有一次從這裡跳下去,過了兩天才聽到自己落水的聲音。這橋真是太高了。"寒楓苦笑著說。

  我說:"你還算走運。我記得我上回從這裡跳下去的時候,直接就在空中餓死了。連自己落水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然後我們像我們的生活一樣枯燥地笑,接著陷入和夜色一樣無邊無際的沉默……

  這段對話被我記下來寫在第二天的日記裡。因為我覺得這句話和命運一樣深不可測,我感覺這段對話和我的命運有關係,這是一個謎,像我的生活一樣。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把這個謎底昭於天下,讓大家都知道這個對話後面的禪機。我那時候覺得,猜中充滿懸念的答案就好像是中了頭獎,那是一個好彩頭。

  現在這個謎已經被我猜出來了--它是我們各種各樣的欲望--當你欲望實現的時候,你就能聽見自己落水的聲響;如果你沒有實現,那你這個欲望就在空中的時候就餓死了,像一個夭折的孩子。

  但是,謎底揭曉以後我就發覺,沒有揭曉的時候它是一個懸念,當懸念蕩然無存,生活便索然無味。我猜中這個謎底時也曾欣喜若狂,但是當我感覺到它總結了我的生活以後,我就覺得生活沒有任何意思。現在的生活沒有懸念,什麼都按部就班,什麼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這一切讓我覺得索然無味。

  那天接下去的事情是,我和寒楓決定去髮廊裡面找小姐。寒楓說,我們的生活無趣,我們去找樂子。我說好,然後我們就去了。

  我們走進那一條被同學們形容為"紅燈區"的巷道。這條巷道沒有路燈,除了招牌的霓虹燈,只有暈暈的光線從各個髮廊裡面發散出來,有些是粉紅的,有些是淡綠的,還有些是橙黃的。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顏色,隔著淺淺的窗簾,透露著欲說還休的誘惑,這些誘惑在外面看起來山高水深。在這個街道上,我們看不見別人的表情,只能看見撲面而來的欲望,有些是對金錢的,還有些是對肉體的,這些欲望有些情緒高亢,有些疲憊不堪。但是都帶著一種木然的表情,除了欲望,他們一無所有。

  每一間曖昧的視窗前面,都坐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很熟練地招徠顧客。我和寒楓站在一間髮廊門口,和門口的大嬸談生意。

  大嬸說:"小兄弟,你們第一次來吧?"

  我不敢說話,寒楓咳嗽一聲,用微微的顫音鎮定地說:"不是。"

  大嬸微微一笑,是那種一切都了然於胸的微笑:"嗯,你們需要什麼服務。"

  寒楓猶豫了一下,看著我,我看了他一眼,然後假裝看著別處。他的手輕輕地拉一下我背後的衣角,我轉過頭來,手肘在他的胳膊上推了一把。寒楓又咳嗽一聲說:"我們要找小姐。"

  大嬸忽然很放鬆,呵呵地笑了。說:"你們可以進去隨便找,她們都會很樂意接待你們,還有,別忘了向她們要紅包。"

  大嬸朝裡面喊了一聲:"兩個A品。"

  我和寒楓交換了一下眼神,心中一陣發毛。我感覺自己進了XX坡孫二娘的黑店,說不定明天早上就變成包子在菜市場門口飯館的爐子上蒸,後來吃進別人的肚子裡,再後來被排在糞坑裡,最後被一群混得很差的老鼠吃掉。我們被兩個小姐請了坐在沙發上,頭都不敢抬。寒楓在玩著手指,我聽見他把自己的指節捏得格格作響,我試著也讓自己的指關節發出一些聲音,給自己壯膽。可是捏遍了也不響,我才想起來,剛才在門口已經捏過了。我們的窘態逗得那兩位小姐笑個不停,一隻手輕輕地在我頭頂摩挲,還說了一聲:"小弟弟,好可愛!"我只覺得天旋地轉,滿腦子都是小姐的笑聲。那時候我留著一個單純的板寸頭,這個髮型摸起來手感甚好,不僅寒楓喜歡摸,別人也喜歡,包括我自己。

  一位小姐說:"我給你們倒杯水。"就到裡面去了。

  寒楓忽然用膝蓋頂了一下我的大腿,低喝一聲:"快跑!"說著就起身沖出去。我愣了一下,也撒腿就跑。

  剛出去就聽見後面在喊:"嗨!怎麼回事嘛你們?回來!回來!"

  我們管不了這麼多,就往河邊跑。我們到達河邊的時候已經氣喘如牛,我感覺自己滿頭大汗,不斷流下來刺激我的眼睛,汗水讓眼鏡也蒙上一層水霧,我的眼前朦朧一片,就好像我朦朧的前程。我在那時候不知道自己以後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麼。也就是說,我在一個朦朧的狀態。

  我們趴在城牆上看著對方,想起剛才的窘態,互相指著鼻子哈哈大笑。尤其是寒楓頂我大腿然後狼狽逃竄的神情,還有他那聲低沉有力卻堅定無比的"快跑!"讓我一生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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