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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有一天早上,我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身邊空空如也,蘇蘇不知去向。就在我起身穿衣服時,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我一邊提著褲子,一邊隔著臥室的門大聲喊:「大清早的,你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為昨天晚上哪個走了眼的賊溜進咱家偷東西,順便把你給擄走了。」蘇蘇從客廳裡走過來,一把抱住我的腰,臉上大汗淋漓,緊貼著我的脖子說:「我昨晚睡覺前吃了半盒餅乾,卡路里嚴重超標,我得趕快把這些熱量給消耗掉,不然又得胖了。」我轉過身來,露出一絲壞笑:「要減肥那還不容易嗎?何苦來哉出去跑個千兒八百米的。看我這就幫你把多餘的脂肪給廢了。」我邊說邊把蘇蘇抱起走向臥室,在重重的喘息聲中,我們倆又胡搞了起來。

  後來,我們買了一本路邊報刊亭上銷售的生理健康雜誌,無意中發現上面的一篇文章說每做一次愛相當於跑完三千米運動所消耗的能量。打那以後,我們倆對做愛能夠減肥這一道理更加深信不疑,並堅決地付諸實踐。於是,不管是白天黑夜清晨黃昏,我和蘇蘇的身體總是糾纏在一起,從而對其他任何一門運動都喪失了興趣。

  我時常感覺蘇蘇就像是我身體中的某一個重要部分,如果把她分開,我就會感覺到莫大的缺失,並從此將會對人生產生無限的失望。我相信這正是愛情的價值,無法在流轉的時間中隨意消失。我仿佛可以在愛的過程中清楚地看到自己,也在被愛的過程中看到自己所深愛的對方。這個甜蜜的過程充滿了愛的光芒,仿佛暗夜裡耀目的浮光,一點一點,釋放出富有深度的美。這不是表演,而是真實。我喜歡這種真實的感受。

  還有,我相信愛情。這年頭再說這話似乎有些傻,但我就是信。千真萬確。

  43.

  假期的這一段日子裡,我又發現了新大陸。

  在偶然觀賞了一檔電視節目——周國平先生訪談錄後,我被其語言中的玄妙所深深吸引,開始瘋狂地迷戀上了哲學,整日捧著周國平先生的大作苦讀不倦廢寢忘食。通常我會隨身攜帶一個小的筆記本,讀到自認為是至理名言的句子時,我就用筆小心翼翼地把它們記錄下來。只一個月的工夫,我的小本子上就爬滿了這樣的句子:「無聊是對欲望的欲望。當一個人沒有任何欲望而又渴望有欲望之時,他便感到無聊。」「男人通過征服世界而征服女人,女人通過征服男人而征服世界。」「對於內心世界不同的人,表面相同的經歷具有完全不同的意義,事實上也就完全不是相同的經歷了。」「沉默是一口井,這井裡可能藏著珠寶,也可能一無所有。」這些句子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被我頂禮膜拜,而記載這些句子的小本子也就順理成章地演化為了我的「聖經」。

  由於我對哲學家的崇拜和嚮往與日俱增,哲學的影子便在我的生活裡越發表現得無所不在。最顯著的表現就是每天晚上我都要拿著我所謂的「聖經」,給蘇蘇上一堂哲學課,絕不間斷。我講課的內容相當豐富,從相對論講到存在論,又從柏拉圖式戀愛講到信仰的本質,可每每當我正說得吐沫亂飛、眉飛色舞的時候,蘇蘇總是會難掩煩躁的情緒,而戴上一個碩大的白色鐵三角耳機,開始聽她手中IPOD音樂播放機裡面存放著的那些濫俗的流行歌曲。這個時候我會微笑著把蘇蘇頭上的耳機摘掉,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說一聲:「請讓我們學會傾聽。」

  有一天,當我義正詞嚴地向蘇蘇講述哲學範疇的性愛與宗教:「在人類文化的發展中,性的羞恥心始終扮演著一個重要的角色。性的羞恥心不只意味著禁忌和掩飾,它更來自於對異性的敏感、興奮和好奇。在個體發育中,我們同樣可以看到,性的羞恥心的萌發是與個人心靈生活的豐富化過程微妙地交織在一起的。」蘇蘇終於忍無可忍,沖著我大喊:「丁若,你給我閉嘴。」「閉嘴幹嗎?我這兒正給你傳授哲學精髓呢?請這位名叫蘇蘇的同學謙虛點兒,謙虛點兒。」「哲學,哲學,你懂個六啊!你知道哲學是什麼嗎?有種你丫現在給我說明白。」蘇蘇的問話一傢伙把我給問蒙了,似乎我讀過的任何一部哲學著作裡都沒有明確地解釋過哲學它到底是什麼。「你說不出來吧,那好,讓我來告訴你。所謂哲學,就是把你在現實中無法解釋的東西用意念來描述,並使之概念化。」我看著蘇蘇,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只聽見蘇蘇繼續說:「所以,哲學家的使命就是把欺騙合理化,再所以,哲學家近似于騙子,只不過,他們是文化程度很高、煽動能力很強的騙子。僅此而已。」我仔細地想了想,好像還真他媽的是這麼回事兒。

  從此以後,我絕口不提哲學。

  44.

  為了證明我們倆確實是參加了社會實踐,我和蘇蘇決定出去走一趟,好拍幾張以田野、老樹、農村、孩童為背景的寫實性照片,來糊弄一下我們曾經真正上過山下過鄉的家長。我們倆思考了很久,都沒選好該去哪裡。突然,蘇蘇說想念她的姨媽了,於是我們最終拍板決定去江西走一趟。

  雖然蘇蘇高中時代的大部分時間是在江西度過的,但對她而言,生活的圈子也僅限於學校、姨媽家之間的兩點一線,像其他那些好玩的地方蘇蘇大多數也沒去過。據說江西境內的風景很不錯,有山有水,又是革命老區,雖然不如雲南和廣西的旅遊業有名,但也別有一番風情。

  我們倆拎著旅行袋、背著雙肩包,懷著興奮的心情踏上了從西客站發出的火車,開始了我們暑期的江西之行。當火車緩緩地駛出月臺,我看到對面座位上的一個小夥兒把頭伸出窗外,與她的女友奮力地揮手告別。女孩一邊追著車跑一邊用手抹去止不住掉下的眼淚,此情此景甚是動人,如果再配上煽情的音樂,肯定又是一部感人至深的愛情電影。這時候蘇蘇把我緊緊地抱住,我低頭一看,她的眼圈竟也泛起了潮紅,似乎已被剛才的情景深深打動。我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把嘴唇輕輕地按在她的眼睛上,心裡默默地念著:「蘇蘇,我不會離開你的。」

  火車行進了一段時間後,我們發現旅途生活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美好。車廂裡塞滿了行色各異的旅客,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臭鹹魚的味道,讓人難以忍受。蘇蘇躺在我的腿上,用我的白色文化衫蒙住鼻子,費力地睡了過去。在這漫長的十多個小時裡,我們冒著精神崩潰的危險,努力地盼望著到達終點站的那一刻。

  在火車踏進江西地界後,天空從黯黑逐漸轉為深藍,窗外的田野裡散落著丁點兒燈光,每隔幾百米就會出現三三兩兩戴著草帽的稻草人,連綿的莊稼一望無際,被風吹起如起伏的海浪。此時,呈現在眼前的已是一派江南景象,雖然夜裡看得不很清楚,但仍是覺得非常好看。

  早六點,火車停靠在九江站,據說這離江西省會南昌只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看樣子在早飯時間我們就能順利地抵達此行的目的地了。蘇蘇此刻也從睡夢中醒來,我們倆一起趴在窗邊,呼吸著略帶甜味的濕潤空氣。月臺上擠滿了下車溜達的乘客,車廂裡一下子變得寬鬆起來。我和蘇蘇相對無話,只是各自打量著這個千里之外陌生的城市。十分鐘後,火車一聲長笛,拉著我們向最後一站進發。

  對面的中年夫婦已經在九江下車,於是我把鞋子脫下,雙腳擱在對面的座位上,拿起桌上別人落下的報紙隨便地看起來。早晨初升的太陽透過車窗的玻璃窗射了進來,我突然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困意,頭一偏,便毫無知覺地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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