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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我約薛酷在「鴻山」飯莊吃飯。「鴻山」——這個名字聽起來像是一座裝修豪華的酒店,其實就是校園西門附近的一個小餐館。因為餐館的窗戶有些漏風,感覺到冷,所以我們吃的是火鍋,點了幾個蔬菜和兩盤羊肉,我和薛酷開始了推心置腹的交流。我給他講愛情的虛幻,我給他講女人的弱點……我看到了他被火鍋的蒸氣所覆蓋的眼鏡片之後一雙專注的眼睛。餐桌上的對話氣氛很熱烈,薛酷的食欲也很好,左手一筷子羊肉,右手一筷子蒿子稈,說得起勁兒,吃得也帶勁兒。這時卻有一隻不知趣的蒼蠅在餐桌的上方飛來飛去,大煞風景。薛酷為了在我的面前表示痛改前非的決心,用足了全身的力氣來驅逐這個飛行中的黑色物體。薛酷的手掌在火鍋的上方狂飛亂舞,啪,蒼蠅被擊中,以垂直落體的姿態落在翻滾的火鍋裡。估計薛酷當時是有一點兒蒙,一下愣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沖他淡淡地一笑,悄聲說:「你別說話,看我的。」隨後我招手叫來了該餐館的老闆娘:「看看你的鍋底裡有什麼,就用這樣的方式來對待你們的VIP嗎?」我的言辭激烈,表情嚴肅。老闆娘在鐵一樣的事實面前無以為辯,只好招呼店裡的服務員給我們換了鍋底,重新上了我們要過的菜。關鍵是老闆娘後面的這一句真是讓人舒暢:「兩位帥哥,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哦,這頓飯就算小妹我請客吧。」丫都什麼年紀了還自稱小妹,不過能省下我們兜裡的人民幣倒是著實不賴。這時候薛酷立馬換了一臉崇拜的神情,非常虔誠地看著我,就好像迷途的孩子歷盡艱辛終於找到了能送他安全回家的巡警。新的湯新的肉新的菜,散發出原生態的味道,我繼續向薛酷灌輸我的思想種種,對我已然佩服備至的薛酷自然毫無保留地全盤接受。

  終於,在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的火鍋大餐行將結束之際,我最後向薛酷提出了一個問題:「你對你失敗的愛情還存有遺憾嗎?」薛酷把頭一抬:「如果說有,那就是沒把丫給辦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現在你可以畢業了。」

  後來有一天,薛酷告訴我他做了一個夢。夢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薛酷夢見自己為了一位解放軍戰士,在抗戰過程中不幸被捕。被捕後的第一天,鬼子對其進行嚴刑拷打,他守口如瓶,沒招。被捕後的第二天,鬼子許諾給其封官加爵,他依然一字不發,堅決不招。被捕後的第三天,鬼子給他帶來了幾個如花似玉性感妖嬈的日本AV女優,薛酷的防線一下子徹底崩潰,滔滔不絕地招了起來。接下來的第四天,他還想繼續招下去。可惜,夢卻他媽的醒了。

  我認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薛酷的這個夢恰如其分地表達了我們這一代年輕人的生活觀和價值觀。

  38.

  時間真快,轉眼又一個夏天來了。

  夏天真是個不錯的季節,男人女人都喜歡。男人們樂於在夏天欣賞姑娘們在其他季節裡被厚厚的衣服隱藏起來的胸脯和大腿;女人們則樂於在夏天穿著性感暴露色彩繽紛的短裙熱褲吊帶背心向異性展示曼妙的身材和曲線。你看你的,我穿我的,大家各取所需,樂在其中。

  有一天,我們哥兒幾個在傍晚二十點左右集體出現在學校的操場上,韓煒光剛洗過澡,頭髮還濕濕的,軟軟地耷拉下來,腳上穿著一雙產自日本的塑膠人字拖鞋,腳指頭上沾滿了土。小段徹底刮了個禿瓢,手裡拿一本書,書外邊還用牛皮紙包了封皮,我搶過來打開書皮看了一眼,是一本地鐵站裡到處都在以五元價格傾銷的國外文學作品——《安琪拉的骨灰》。薛酷的造型十分滑稽,手裡拿著把扇子,穿一個洗得發了黃的背心,頭髮八成抹了半斤摩絲,油光鋥亮地梳成了大背,邁著八字步,邊走邊晃悠,像極了南極圈的標誌性動物——企鵝。馮才最勇,乾脆光著膀子,把短袖襯衫斜搭在肩膀上,毫無遮掩地露出了肚皮上的一大圈肥肉和黑黑的肚臍眼兒。大家雖然形象各異,但均有著同樣的目標。我們望著那些走過來走過去的女生,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那麼的堅定和執著。

  「你們快看,那姑娘身材怎麼樣?」「腿形不錯。」「你丫什麼眼神啊?整個兒一羅圈腿。」「嘿嘿,那邊綠裙子那個妞兒胸真大!」「光個兒大有個鳥用,沒看見都他奶奶的垂到地中海去啦……」現場氣氛緊張激烈,如同一場大專辯論會。

  39

  蘇蘇和張寧算是徹底混熟了,有一陣兒她幾乎是每天都要跑到張寧的服裝店報到,甚至比到我家的次數還要勤。在張寧的影響和調教之下,蘇蘇的服裝搭配風格也逐漸開始生猛起來。

  某天我正在家中睡覺,蘇蘇穿著領子上綴滿金屬片的粉紅色無袖套頭衫,膝蓋上有洞的藍色牛仔褲,CONVERSE迷彩花紋帆布鞋闖了進來。她雙臂張開,騰空一躍,一下子就趴在我的身上,把我壓得喘不上氣來。蘇蘇用白色蛤蟆鏡後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我這身衣服好看嗎?」「好看。像一隻開屏的孔雀,就是有點兒晃眼。」我對著蘇蘇說出了我的真實感受。

  40

  有一天我做了一件連自己都覺得巨牛的事情,後來基本上屬於見誰都要大吹一通的大事件。當然,事實上我心裡想的是,類似這樣的事兒以後還是不再發生為妙。

  有一天我從學校回到家,想著晚上蘇蘇過來,便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屋子,隨後提著一袋垃圾下樓。當門「咣當」一聲關上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居然忘了帶鑰匙。

  怎麼辦?我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請專業人員撬開防盜門的鎖,另一個就是從鄰居家翻窗而出再從我家的窗戶鑽進屋子取出鑰匙。我一看表,時間不早了,十八點一刻,估計找人撬鎖已經來不及了。眼看自己就要有露宿街頭的風險,一咬牙決定鋌而走險。

  六樓。六樓。六樓。平時上樓下樓真沒覺得高,今天從鄰居家窗戶往下一看,不由地倒吸了口冷氣,其實還真是蠻高的。

  我首先縮著身體順利地從鄰居家窗戶翻出,手緊緊抓住樓頂突出部分,繞過空調的外掛機,踩在樓頂的瓦片上緩步而行。中間有一段路程沒有可抓的屋簷,我是貼著牆蹭過去的,其間有風從我的兩腿中間穿過,頓時覺得颼颼的發冷。好不容易才走到自己家的窗戶前,急忙一把拉開,把頭先鑽進去。扭動了幾下,發現身子和腿進不來,只好又把頭伸出來,把一隻腿先探進去,踩住了窗戶下面的暖氣片,再把另一隻腿遞進去,最後才是腦袋。當我雙腳結結實實地落在客廳地面上的時候,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當天我的行頭是黃色襯衫加白褲子,在經過一番齷齪的表演後,已經髒得不堪入目。鄰居作為觀眾,免費看了場大片,名字就叫做——《空中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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