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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我從冰箱裡取出來一罐燕京啤酒遞給韓煒光,然後又拿起掃把在床底下扒拉了幾下,翻出一本中學時代的畢業留言冊,撣了撣上面的浮土,前前後後翻了好幾遍,終於找到了王小四的電話。王小四上中學時被我打過,我記得他當時向我求饒說,他姐姐是朝陽醫院的資深護士,以後看病可以找她。電話撥通之後,王小四一下子愣是沒想起我來,在我吐沫亂飛百般提示之後,他說了一句:「靠,原來是你丫的。」

  李佳佳做人流手術的當天,是我和韓煒光一起陪著她去的。走到朝陽醫院門口的時候,我悄聲對韓煒光說:「你別進去了,我跟人家說的是我給種上的。」我看見韓煒光的嘴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說什麼,但是卻沒有說出來。

  沿著一條長長的過道走了許久,我在一間辦公室裡找到了王小四的姐姐。王小四的姐姐穿白色衣服、白色布鞋,戴白色帽子和口罩,她用唯一裸露在外邊的五官——眼睛,先是從頭到腳把我打量了一番,然後如法炮製,又從頭到腳把李佳佳打量了一番:「你是小四的同學?」我點點頭。「那你們跟我走吧。」說著她轉身出了門。我和李佳佳跟著王小四的姐姐,又穿過了一條長長的過道,然後還拐了一個彎,終於在一個半開的門前面停下。王小四的姐姐轉身對我說:「你在外邊等著,不要走進這個門,女孩兒跟著我進來。」

  李佳佳尾隨王小四的姐姐進去後,我坐在門外面的長凳上等待,心裡有些焦急,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又坐下,怎麼都無法靜下心來。那天天氣不好,西邊的一面玻璃還破了個大洞,呼呼的北風不停地往裡吹,吹得我直哆嗦。這時候我聽見手術室裡面傳出來劇烈的尖叫聲,聲嘶力竭的,分明是李佳佳的聲音。我不敢再聽,緊緊地捂住了耳朵。

  五十多分鐘以後,李佳佳從裡邊出來了,臉色慘白。我過去扶著她,一直走到大門口,換成韓煒光扶著。李佳佳說疼,走不動,我們就在朝陽醫院斜對面的「上島」咖啡廳坐了一會兒。李佳佳喝了杯熱牛奶之後,臉上漸漸有了些血色。從「上島」出來,我在門口攔了一輛計程車,沿著三環路一直開到紅民村。我把他們倆送上樓,安置李佳佳躺下,對韓煒光說:「一會兒你給佳佳煮幾個雞蛋,再給她煲個湯,冰箱裡有魚,還有巧克力,她得補補。我出去轉轉,你們自己吃吧,別等我了。」「謝謝兄弟!」韓煒光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從嘴裡哼出一句感謝。我也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對他眨了下眼睛:「以後抻著點兒玩。」

  李佳佳懷孕和打胎的事兒我沒告訴蘇蘇,因為她和李佳佳似乎一直不是很融洽。也許是基於我和王晶的那一段過去,李佳佳從來對蘇蘇都沒有表現出足夠的熱情來。蘇蘇曾經問過我:「韓煒光和你關係那麼鐵,為什麼李佳佳對我總愛答不理的?」「這姑娘就這樣,小心眼兒,你甭往心裡去。」「那她為啥對別人不這樣,就只對我小心眼兒啊?」「我約莫著是因為她對你的美貌由羡慕直到產生了嫉妒,所以內心裡會有些抗拒感,也算人之常情,就恕其無罪吧。」我是這樣回答蘇蘇的,並且順利蒙混過關。

  37

  就在這個學期,又一位新同學——薛酷,以自薦的方式加入到我們的小團隊中來。

  薛酷是政法系的學生,個頭兒不高,梳三七開小分頭,戴金絲邊圓形眼鏡,走路的時候身子有點歪,看起來很有點兒抗日戰爭時那些漢奸的派頭,勁兒勁兒的。

  談起我倆相識的過程,頗具傳奇色彩。某午後陽光燦爛,剛從教室裡翹課出來的我進入校園主樓西側的衛生間。剛一進去,就聽見身旁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音:「哥們兒,你那兒有沒有衛生紙?我扛不住了。」我轉身後看見,薛酷同學正以馬步蹲襠的姿勢在茅坑之上,面部憋得通紅。我連忙從兜裡掏出一包「維達牌」餐巾紙,遞到他的手中,以解其燃眉之急。直到現在,我仍然清晰地記得,薛酷當時激動得連握紙的手都在顫抖,臉上洋溢出相逢恨晚的真切表情。事後薛酷和我說:「丁若,你給我的那包餐巾紙我將終生難忘。」我笑著問他:「你還記得是什麼牌子的嗎?」「偉大牌,絕對是偉大牌。」薛酷無比激動地高聲大喊。

  其實薛酷並不是他的名字,只是一個外號而已。他的真名叫薛俊,但卻很少有人叫,因為「薛酷」兩個字實在是叫著太順口了。這其中是有典故的,用他自己的話來解釋,那就是:「我喜歡女人帶血的內褲,諧音並簡稱薛酷。」這廝話扔出來聽著挺狠,但其實這小子在這方面是個雛兒,嫩得流油。

  薛酷住在5號宿舍樓裡,入學成績不錯,起初完全是一個追求上進、極愛學習的乖孩子,上課的時候喜歡坐在前排的位置,自習的時候也總是最先走進教室,偶爾遇見同班的女生,說上幾句話還會臉紅,但這傢伙就是能吹,他那張嘴簡直就是上嘴唇頂天,下嘴唇立地,明明沒有什麼泡妞兒的經驗,卻非要在弟兄們面前裝出個閱人無數的模樣。我們幾個也不說破,聽任其過過嘴癮了事,內心裡都把他的人和他的講話,純粹當做茶餘飯後的笑料。

  導致我和薛酷間關係迅速升溫,是從他的初戀情變開始,整個過程說來話長。之前薛酷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友,我見過一面,模樣也記不太清楚了,反正算不上美女。記憶中薛酷曾經穿過一件「U RIGHT」牌子的深灰色薄毛衫,我看見了,誇獎說毛衣造型不錯,他的臉上立刻就浮現出憨厚甜蜜的笑容來,幸福地告訴我說是他的女朋友給買的。小樣兒,我當時心裡狠狠地鄙視了他一下。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薛酷幸福的小樣兒並沒有能夠天長地久。在一個暖暖的春天,萬物生機勃勃,可薛酷卻失戀了。從此以後薛酷就好像是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似的,開始不再好好學習,還學會了和女生吵架,直吵到臉紅脖子粗,如同街頭無所事事的市井雜人。這傢伙有時候還整夜整夜地不睡覺,站在宿舍的陽臺上以石膏雕像般的姿勢舉首望月,鼻樑上眼鏡的後邊閃動著如哲人般智慧的光芒,後來經我詳細觀察,發現那只是幾滴傷心的眼淚而已。我忽然覺得此人並不迂腐,應該可以通過一系列「愛心救助活動」,讓其在心靈的深層次上實現自我的救贖。雖然可能這個拯救的過程會很艱澀,但是我真的不能違抗自己內心的善良,我想要改造這個可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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