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夢(8)_趙洛瑤

八

　　拿起電話，語氣還是慣常的波瀾不驚。跟她想得一樣，是他，只會是他--

　　狄罌玄。

　　"下來陪我！"

　　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酒氣，冷漠的，卻與白天時略有不同。但在狄千雪聽來，應該是一點差別也沒有的，同樣地讓她感到恐懼。

　　"已經……很晚了，不是嗎？"

　　微微顫抖的語氣，卑微的。住在狄家已經快十年了，面對他，她仍是一點改變都沒有。在他面前，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奴隸。或者，在他的心裡，她根本就是個奴隸。

　　"我說，下--來--陪--我--！！！"

　　野獸似的低吼，聲音猶如夜晚捕食的狼一般。

　　"今天我身體很不舒服，可不可以……"

　　"你是在邀請我上去嗎？"

　　狄罌玄的聲音透著淡淡的冷。

　　望著躺在床上的聽夏，狄千雪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我馬上下去。"

　　"很好！"帶著笑意的聲音。他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

　　房門合上的瞬間，狄千雪看見聽夏踢開了蓋在身上的被子。

　　屋子裡有點冷，他應該不會著涼吧？

　　她這樣擔心著，同時又覺得好笑。自己已經是自身難保了不是嗎？而且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她怎麼也開始在意起這種事情來了？

　　想著，狄千雪輕輕地給了自己一抹笑--嘲笑。

　　樓下。出去的時候，門口的傭人面無表情地遞給了狄千雪一把傘。

　　她依舊笑著，卻並沒有接。要傘幹什麼，見了他還不是一樣要淋雨，索性不如儘早適應來得好。

　　笑著推開門，夜風夾著雨霧吹在她的身上。很冷，卻沒有什麼所謂的不適應。雨應該已經下了很久，卻依舊沒停，如同那個人給她的折磨一樣。

　　四年，四年過去了，每個雨天都是要這樣才能過去的吧？！

　　輕鬆地走進雨幕裡，身體瞬間被寒冷覆蓋。

　　微笑，她永遠都是微笑著的，甚至最開始的那個微笑還沒結束，其他的微笑已然開始。

　　庭院裡，狄罌玄坐在吊椅上，同樣地沒有打傘，墨色的發貼在美麗的臉上，身上的白色襯衫早已被雨水濕透。他的腳下至少有十幾個已經被喝光的空瓶子，而他，還在不停地往嘴裡灌著那微苦的液體，讓它們和著雨水一起流進身體裡。

　　忘記了，忘記了是從何時開始，如果不是這樣地喝酒，他便不能夠像別人那樣安睡。

　　"哥！"

　　狄千雪清冷的聲音從頭頂淡淡地傳來。

　　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戰，狄罌玄抬起頭，看著那個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她應該很冷吧，不然，她的唇色不會那樣蒼白。只是，即使是這樣地站在寒冷的雨夜裡，那單薄的身子仍然不曾有些許的瑟縮，依舊那樣執著地倔強著。

　　狄罌玄就這樣望著她，深深地望著，慢慢地喝光了手上的最後一瓶啤酒。

　　"當！"

　　鋁制的瓶身脫離開了他手指的牽制，掉在地上發出微弱的撞擊聲。而他，緩緩地站起身，一步步地靠近她。微笑，如夜一般鬼魅的笑容悄然出現在他的唇畔。

　　"啪！"

　　這是與笑容同步出現的聲音，是手掌與臉頰相撞發出的聲音。

　　清脆、悅耳。

　　狄千雪在聽到之後覺得非常滿意。從不知道漫天大雨是為何而下，也許，只是為了讓耳光更加響亮吧。這樣想著，狄千雪臉上不變的微笑開始更加動人。

　　"我不是你哥。"

　　他淡淡地說，似霧氣一般。

　　"對不起，主人。"

　　她不動聲色地改口。狄千雪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個很聽話的下人。只是，聽話的下人未必不會說錯話做錯事情，而下人做錯事的時候，通常都會得到主人的懲罰。就好像現在--

　　又是一記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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