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夢(9)_趙洛瑤

九

　　只不過，這次狄千雪沒有站住，然而跌在地上的時候，她仍然沒有伸手去摸自己的臉。不是不疼，她只是覺得，不去觸碰，不去在意，已經是她能夠留給自己最後的尊嚴了。

　　"主人？呵，就那麼願意當寵物嗎？"

　　還是那麼淡的語氣，目光卻像利刃在剜肉一樣地落在狄千雪的身上。

　　然而，習慣了的她，早就沒什麼感覺了，重新站起來，微笑："請問，有什麼吩咐？"

　　迎上他的眼神，她卑微、尊敬地凝視著他。只是，深深瞭解她的他怎會不清楚。她根本沒有在看他，她只是透過他在看著一個無關緊要的地方而已。從最初便是這樣，大概，在她的眼裡，他比無關緊要還要無關緊要很多吧。這樣想著，他低低地笑起來，笑容漸次地擴大，直到某一刻忽然停止。

　　然後，他吻住了她。跟每次一樣，瘋狂地在她唇齒間掠奪。本能地抗拒了一下，僅僅只是一下而已。接著，狄千雪閉上了眼睛，雨水瘋狂地在她臉上流淌著，如同他瘋狂的親吻一般。

　　"不在乎嗎？那麼四年前為什麼還要掙扎呢？"

　　他的聲音，緩緩的，冷冷的。

　　又要開始了嗎？這樣的重複已經四年了吧。狄千雪想裝作不在意，但她的身體卻仍然不受控制地繃緊了。

　　不要！不要說！我忘了！我全都忘了！

　　她在心裡這樣跟自己說，很大聲很大聲地說。

　　"怎麼？忘了嗎？那麼讓我來告訴你好了。你，狄千雪，如果四年前也是這樣毫不在意讓我玩弄的話，他就不會死了……"

　　"不要--"

　　她咆哮了出來，瞬間張開的眼睛透出的是濃重的悲傷。

　　"不要什麼？該說這兩個字的人是我吧？不要--不要忘記，如果當年被我壓在身下的時候你沒有掙扎著大喊大叫，罌嵐就不會死了！"

　　非常精准地發著每個音，他的話清晰到不能再清晰地傳進狄千雪的耳朵裡。

　　"是你殺了他！是你！"

　　"是我又怎樣？他死了，我卻活著。呵呵，恨不得你死的狄罌玄還活著，可對你溫柔的狄罌嵐卻已經死掉了四年。呵呵，你說，這個世界是不是很美好，啊？"

　　"不--"狄千雪絕望地嘶吼著。

　　而他，看著已經完全崩潰的狄千雪，忽然笑得異常開心。他要的，他想看到的，也許就是狄千雪崩潰的樣子。而想要的得到了，就應該離開了吧。每次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狄罌玄對著她，殘忍地揚起嘴角，搖晃著身子一步步地離開。他的手緊緊地攥著，隨著雨水，有深深的紅色不斷地滴下。然後，在雨水裡一點點地變淡，直到消失。

　　至於狄千雪，似乎並沒有哭，她只是如同一隻被遺棄的洋娃娃一樣破碎地仰臥在地上，用力地晃著頭，嘴裡發出的聲音是喑啞的。還有，她的手掌此時正拼命地壓在耳朵上。

　　沒錯！她不想聽到！就是不想聽到！什麼也不想聽到！然而當狄罌嵐這三個字出現的時候，那些她以為自己已經遺忘的無數個片段還是不受控制地湧進了她的意識裡。

　　罌嵐，罌嵐，罌嵐……

　　……那個笑容柔美如同三月櫻花初開時讓人覺得溫馨的少年，他的身體如今早已化作塵埃，即使沒有灰飛，也只是容身在那方寸之地裡，永遠也不可能如同四年前那樣鮮活地微笑了。

　　他死了，就死在這個庭院裡。

　　那天，她醉了，還差一點就被罌玄強暴，幸虧罌嵐及時出現救了她。其實她也忘記了具體的內容，只記得，醒來的時候，罌嵐就躺在自己身邊，滿身是血，他們的前面跪著衣衫不整眼神呆滯的罌玄。他的手上，拿著一塊石頭，石頭上尖銳的地方，有鮮紅的血……

　　然後，從那天開始，狄罌玄每個雨夜都會與她一起上演一場關於回憶的遊戲。

　　某一刻，狄千雪忽然停止了身體的所有動作，如靜止一般仰面凝視著天空。雨水砸進眼睛裡，眼睫不受控制地輕顫一下，於是，雨水似霧似汽悄悄氤氳在面頰上，又瞬間與大片的雨水融合，在下一個瞬間迅速地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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