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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他站在我的對面,一語不發地看著我。

  「啊……」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真丟人。

  「想什麼啊,要下車了都不知道。」

  我轉過臉,他微微歪著頭打量過來,眼神像能把人的心思看透,還帶著一點調侃和嘲諷的意味。

  我急忙低下頭,因為從來沒被人用這麼肆無忌憚的眼光注視過那麼長時間,「謝謝了。」

  他轉身,自顧自地朝學校的方向走去。

  我刻意和他保持著一段距離,等他過了十字路口,才踏上人行橫道。可是,我只顧注意他的背影,完全忘了綠燈已經變紅燈。

  右拐的司機拍著車窗吼叫著、從我的面前擦過,我才如夢初醒,狼狽地退回安全線上。

  這時,走在前面的他忽然回過頭瞥了我一眼,依然是那種能把人心看透的眼神,犀利而迅速。我還未有足夠的時間躲開以顯示自己的矜持,他已經掉頭走了,他的書包甩在肩上,帶子一晃一搖的。那是個下坡路,從這裡看去,就像地平線一樣神秘。他的走遠,也就像消失一樣真實,不容置疑。

  以前,還有以前的以前,我從沒注意過他有這樣乾淨的眼神。幾次簡短的接觸,都是因為雪的緣故。我一直覺得,他對我來說,比陌生人還要陌生,就像空氣一樣——但奇怪的是,有些人的存在就像空氣一樣虛無,卻又不可缺少。

  我們經常搭同一班車上學。奇怪的是,雖然這路公車那麼多的車次,但不管我幾點鐘上車,都能在角落裡看見他的身影——一隻手勾著書包搭在胸前,另一隻手則拉著扶手,穩如泰山地站著,即使有位子也不坐。

  我還是很刻意地與他保持著距離。儘管我們的校服讓全車廂的人都知道我們的目的地一致。可我暗自下決定,只要他不開口打招呼,自己也決不開口。不過,自那次差點坐錯站後,他也一直沒有再主動跟我說過話。

  就這樣,高考在越來越熱的初夏中到來。

  考完英語的那個上午,因為時間還很早,所以車上並沒什麼人。他在左邊拉著扶手,我在右邊拉著扶手。公車停下,我們中間的乘客站起來,下了車。

  兩個人都杵在那裡不動,便引來了旁邊乘客詫異的目光。我試探地望向他,想讓他坐下。頭一偏,卻對上那熟悉的、夾雜著淡淡的嘲諷和無顧忌的犀利的眼神。於是,我那到了嘴邊的話也咕咚地咽下去。片刻後,站在前排的一個人走過來,穿過我們中間,坐在那個位子上。

  很多年後想起來,原來不管走到哪裡、不管在做什麼,我們中間都隔著至少一個人的距離。真的,我們再也沒有靠得更近。

  高考結束後,我們青春年華中最美麗的三年過去了,成為了歷史。

  媽媽問我有什麼願望,比如旅遊,比如購物。我買了一大把髮卡和緞帶,找了家髮廊把頭髮燙成大大的卷、染成紅色。

  我要慶祝的東西太多了,不用再為數學要死要活,還可以隨心所欲地穿自己喜歡的衣服。

  因為我已經成年了。

  所以,媽媽在看到我燙頭髮、打耳洞、穿吊帶背心和低腰褲,不但沒說什麼,她還建議我搭配紅色的細帶子涼鞋。

  茜伶打來電話約我逛街,我好好地打扮了一番才去赴約,還塗了鮮紅色的指甲油在腳趾上。

  茜伶看到我,吃驚得不敢認。她一直都是很漂亮的女孩,我從來沒看到她對哪個同性的外表露出吃驚的表情。

  我嘿嘿地笑,說:「幹什麼,不認識我了?」

  她大叫一聲:「你是怎麼弄的啊?」

  「什麼怎麼弄,這還不簡單?買本瑞麗雜誌看看就知道啦。」

  茜伶搖搖頭,「這樣……不會太花哨了嗎?」

  因為天氣炎熱、加上技術生疏,我沒敢化妝,只噴了爽膚水。

  我說:「哪裡花哨?滿街女孩子都在穿吊帶衫和低腰褲啊。至於染髮燙髮,好像也是稀鬆平常的事吧。」

  茜伶還是搖頭。

  我暗自笑。看著她奇怪的神色說道:「是你叫我要會打扮的,你說過你不喜歡與醜八怪做朋友的啊。為了我們的回頭率,我得給你爭點氣。」

  茜伶振奮精神地笑了起來,「有道理,反正我們都畢業了!」

  我陪她打了耳洞、買了很多耳環,並約好第二天陪她去做頭髮。

  分手時,茜伶說:「哎,忽然羡慕起你這麼長的頭髮來了。」茜伶的頭髮剛剛過肩,她說:「本來一直覺得你頭髮太長、蠻土的,誰想到燙一下就這麼風情萬種,都有點像莫文蔚了。」

  我說:「那是你沒打扮,不然我哪夠看啊。」

  茜伶笑了起來,我的話令她很滿意。

  我們就這樣進入了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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