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早知如此,我昨天就……」她很懊悔。

  「你是怕我糾纏,還是怕自己?」

  她微微蹙起眉,又鬆開,婉轉道:「吃點東西嗎?」

  我真沒胃口,可是看她忙碌了那麼久,給她點面子,「那就喝點粥。」

  她一勺一勺喂我,燈影下的側面柔和而安詳。看到我總是目不轉睛盯著她,她有點嗔怪,「我臉上又沒寫字。」

  「你很美。」我沒法不俗套,因為實在留戀這樣的場景。

  夜雨淅瀝,山谷幽靜,窗外一片濃黑,屋裡的燈光於是非常暖和。我和錦年倘若能在此一生一世,也是非常好的。我迷迷糊糊地又睡過去。

  又一次醒來,還是在夜裡,檯燈調暗了,氤氳若霧,錦年斜靠在小沙發內打盹。

  我想給她該條毯子,撐著下地,腳卻沒有想像中的勁道,沒踩實,身子前傾,發出哐啷的聲音。錦年醒了,過來扶我,「要上衛生間?」

  我恭敬不如從命,之後又問錦年要水喝。

  喝後,她又人工測試我的溫度。我的額汗濕一片,她微微舒了口氣。

  「快睡吧。」她要給我卷緊被子,我反掀開一角,往內牆靠了靠,「一起擠擠吧。」

  「哦,不用。」她笑笑,「這床小,你又太壯。擠著睡不舒服。」

  「我要喜歡呢?」我耍無賴,「否則老是記掛你,睡不踏實。」

  她猶豫了下,終於爬上床。我攔腰抱住她。兩個蜷在一起的人在單人床上還能留下餘裕。

  「你力氣怎麼這麼大?哪裡像病人?」她說。

  我說:「錦年,我想你了。」

  我的身體很熱,烘烘地把火焰傳給她,她沒有辦法拒絕一個病人的愛情。我在那邊待了兩天,算是養病。在此期間,錦年對我空前的好,不知道是我身體的緣故,還是她在長久的旅程中獲得一份清明的領悟,總之,她賢慧溫婉偶爾帶點調皮,就像山裡任何一個以夫為綱的農婦。一天三餐,她變著花樣做好吃的。我接電話的時候,她目不轉睛地看我表情,而後適合地開解。

  雨還是綿綿地下。一場雨和一場雨的間歇,她拉我出去散步。村口有一家雜貨店賣芝士,錦年說很好吃,非要逼我吃,我吃後才知道她的壞心眼,味道太濃烈,像臭豆腐,根本不是我的脾胃能接受的。

  我們玩笑著往山谷走,空氣在此時分外清潤,植物的香氣若有若無地纏繞,枝杈上一排鳥在打盹,有那呆頭呆腦的,睡過頭,普通一下就栽倒在地。跟著有葉片上的雨嘩啦傾瀉到我們身上。

  斯時斯景,讓人於安謐中漸生恍惚。只因這一切像一場不知深淺的夢,最終免不了要消逝無痕。

  「那裡。」錦年忽然跑過去。是一條乾涸的溝渠,上面搭一塊極細的木板,或可稱橋,應該是方便大家穿近路用的。

  錦年說:「玩個遊戲,我們一人從一邊上,看誰能率先通到對面。」

  「好啊。」我們玩性大發,各執一邊晃晃悠悠地走上去,到中間,互相推搡,我當然不敢太用力,結果總是輸,很狼狽地跳到溝渠裡。

  錦年就笑。我走近她,有風過來,吹起她的髮絲掠到我的臉龐,這感覺如同初戀,單純、芬芳,美妙極了。就在我打算擁抱她時,她卻在瞬間斂了歡顏,默默走遠了。她在思念別人,陳勉,她或許會想,要是他是我該多好。

  這樣的感覺很不好受,可是我必須受。誰都不能跟逝者爭寵。逝者在生者心上是一種永恆的霸道的獨佔。

  我失神片刻,奔過去,在她身後說:「我不介意你想著誰,也不要你什麼承諾,我只有你允許我見你。就這樣在一起輕鬆幾天就好。」

  她說:「你何苦呢?」

  我說:「這樣我並不苦。」

  她搖頭,「不能這樣,人生很短,我無所謂,但是你不值得蹉跎。」

  「值不值得這種事我可以自己判斷。錦年,來個約定吧。」我突然興起,「不提將來,也不必擔責,趁我們尚能浪費的時候,陪彼此一段時光。誰累了,就撤。」

  「你以為我們玩得起嗎?」她微妙一笑。

  「不防賭一下,如果你玩不起,那就是被我打劫。」

  「你為什麼要這樣念念不忘?」

  「你呢?對他不也如此?我現在不過是另一個你。」

  此後,我們建立了一種奇特的聯繫。就像候鳥,沒有固定的歸宿,來回遷徙是它們的使命,但是總有停頓的時候,是為假期。我們在假期裡,休整與調養自己,為下次獨立飛翔積蓄能量。

  這樣的情感,沒有未來,只有過程。我們倆都不知道會走向怎樣的結局。

  沒有誰會去想,因為想不了。但是這種形態卻是最適合我們目前的狀態。

  心裡有個瘡不能揭,但是我們之間又分明有情潮暗湧。

  每次我去找她,她迎接我,帶著無邪的笑,跳起來,箍著我的脖子,新洗的長髮飛卷起來,蹭到我頰上,我聞著她身上的馨香,心裡微微地癢,會想著,她也是愛我的吧。

  我在日光下打盹,她搬了我的腦袋非要找白髮。近旁有一株火紅的花,低低地壓在視線裡,蔚藍的天在火紅花叢的間隙裡看去,極其的鋪展,感覺中,天仿佛從來不曾這麼遙遠。太陽曬得很暖,她的手很輕柔。我有點迷糊了,覺得平常夫妻不過如此。

  我去歐洲辦事,她湊我時間,一起住上幾天,又在機場等候屬於各自的班機。

  她在我身邊,安靜地看一本旅遊小冊子,頭髮垂下,遮住眼瞼,我間或給她拂一下劉海。她沖我客氣地笑,像對陌生人。她要我們都有一點距離的感覺。距離要慢慢放大,大到我們可以在今後的日子裡適應。

  我要回歸正軌。她要去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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