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 上頁 下頁
一〇四


  她到的時候,我尚在跟人會談,叫人接了她去酒店等我。

  雖然迫切想跟她會面,但是無奈手頭合約總談不攏,鬥智鬥勇至飯點,又不幸有宴會纏身。等回酒店的時候,已經到午夜。打開門,房間空蕩蕩的,錦年已經走了。在桌子上,我看到了她留給我的果醬和紙條:

  覺明,這是我親自做的,你拿回家嘗一嘗。原諒我不見你就走。你知道原因。

  我知道,可是傻瓜,你難道不知道我有多想見你。

  第二日,我把事交代給屬下,自己坐火車去托斯卡納找她。

  斯蒂亞正下著雨,很急,我在車站買了雨衣,一步三滑地攀上山道,去找那個叫帕皮亞諾的小村子。

  雨中的山谷非常漂亮,遠看層巒疊嶂,煙霧迷離,近旁,身材修長的柏樹隔出小徑,肅穆優雅地引我向前。雨線偶爾一閃,與濃綠中會顯出一個尖尖的鐘樓,或許是教堂或許是修道院。空氣清潤,雜著植物的香氣,叫人心曠神怡。

  下坡的路,土質較為鬆軟,走著走著,腳下一打滑,就摔倒在地。泥巴糊上臉,雨彈跳著落到身,感覺竟也是歡快的。

  錦年的住處是一棟淡紅色的二層磚房,房子外用籬笆圍成一個小院,院內種滿了各色花草,淺紫深紅,看上去熱鬧無比。我只認得玫瑰一種,豔紅的花在雨的濯洗下鮮明透亮,仿佛風華絕代。

  我上前敲門,沒人應,只好守株待兔,逢人經過,便上去跟人核真實位址。可惜基本沒人聽得懂英語,折騰幾番,好不容易才遇著一個會說英語的,位址確鑿無疑,他還友好地提醒我,克莉絲蒂娜去城裡看她的先生了,她的房客好似也外出了。他口中的房客大概就是錦年,而克莉絲蒂娜應是錦年的房東。

  整個院子只有窄窄一道屋簷可以避雨,但是因雨大風疾,雨絲借住風力斜飛過來,編織成網,將人沒頭沒腦籠住,那屋簷便形同虛設。我身上雖有雨衣,可惜輕薄局促,加之先前摔跤時被樹枝劃了一口子,基本也起不到阻擋作用。可我不能走,我好不容易來一趟,誰知道什麼時候再見錦年。我從兜裡掏出煙,刁起一根,暫且安心等候。

  時間寸寸挪移,等到天色將暗,我不免惴惴想,錦年不會還滯留慕尼克吧,昨晚她離開酒店後並沒馬上回家。想到我與她可能錯身,我身上一陣陣發起寒來。

  就在我準備離開,考慮去斯蒂亞城住一晚的時候,看到雨中一個漸行漸近的身影。是背著雙肩包的錦年回來了。

  她穿著寬鬆的套頭毛衣,因為瘦的緣故,衣服顯得很大,打到似乎可以在胸前腋下孵一窩小雞。但是精神狀態卻好了很多,眼神恢復到以前的明亮,漆黑的眸點像星辰;頭髮還是那麼繁茂,野草一樣滿溢生命力。

  她的腳步在籬笆門前詫異地停下了,因為發現有人,待看清是我時,她大大地吃了一驚。眉飛起來,嘴張成O型,與此同時,臉上現出羞澀的不安。是為昨天的事自知理虧吧。

  「你,你怎麼來……」她走近我,瞄著我的眼,底氣不夠地問。

  我截斷她的話,虛弱地作了個手勢,「先別研究了,也別質問,讓我進去暖和下。」

  她看我濕噠噠的洋子,叫我趕快去洗個熱水澡。

  水綿軟而多情,撫慰著我又累又冷的身體,身體一活泛,腦子便空了,我靠著浴缸臂不知不覺睡去。

  是被錦年推醒,蒸汽氤氳中,她眼睛雪亮,雙頰潮紅,頭髮濕濕地貼在額上,臉上掛著一幅成色複雜的表情,似嗔怪似擔憂也似尷尬。

  「被你嚇死了,怎麼睡了呢?」觸著我似笑非笑的目光,她觸電一樣局促地扭開,聲音低低的,「水都涼了,更容易感冒。」她開水龍頭,往浴缸裡注熱水,神情凝重地盯著熱水氣,只是不看我。

  放差不多了,她站起來,指指浴巾,「快起來,好好睡去。」

  邊說邊急急退出,偏巧地上有水漬,她走得太倉皇,腳底一滑,就摔了一跤。我的笑便肆無忌憚地爆發,我說:「要不要我起來扶你一下?」她又羞又氣,狼狽無比。

  我洗完出來,覺得頭重腳輕,走路晃悠悠的,如踩棉絮。

  「沒事吧?」她過來扶住我。

  「沒事才怪,」我連連打著噴嚏,「我淋了差不多五個小時的雨。你幹嘛一聲不響就走?你明知我一定會找到你。」

  「覺明。」她哀哀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很無奈很可憐。我最受不了這種目光,又加之思念心切,將她摟到懷裡,撫著她毛茸茸的發,說,「錦年,對不起,這半年,公司特別忙,一直走不開。」

  「我……」她估計想說,「我沒等你」或者「我不要你來找我」看我走了那麼多路,淋了那麼多雨,沒法將這絕情的話說出來,只說,「快去休息,我找藥去。」

  錦年的臥室在閣樓,單人床,寫字桌,衣櫃,小沙發,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但是小房間看上去非常溫暖,只因桌上、床頭鮮花蔥蘢,灼灼的色彩將灰暗的房子點綴得繽紛起來。

  錦年喂了我吃藥,我身體無力,頭沉得像石塊一樣,暫時沒有心思訴別情,挨著枕頭便睡去。

  不知多久,被手機鈴音吵醒。床頭有暗黃的檯燈,發著暖暖的光。錦年站在光暈中,舉著我的手機,「要接嗎?」

  我接了,是慕尼克的同事向我彙報談判進程。我們正與歐洲一家企業談戰略合作,想在某些特定產品領域進行技術互補,以共度金融危機的冬天。可對方似乎只希望獲得我們的錢過冬,技術上還固守著堡壘,並不願與我們平起平坐地置換,我們又不甘心只做一個小股東,所以談判很難推動。

  我在電話裡做了些原則上的部署,費時三十分鐘,艱難地結束談話。

  錦年已把食物端上來了,菠菜餡的義大利餃子,米粥,醃肉,還有沙拉。看上去香碰碰的,可是我並沒有食欲。

  「暢意受金融危機的影響大嗎?」

  「有一點。」

  「很操心吧?」她坐到床邊,給我後背墊上靠枕。

  「你要乖乖聽我的話,我至少可以少操一半的心。」

  她不語,用我手探我的額,大概很燙,讓她很慌亂。因為沒有溫度計,她又撥開自己的劉海,用額頭觸我額,這樣獲得的感覺可能會準確些。我趁此揩油,攬住她的腰,用呼著滾燙氣流的乾燥的唇吻了吻她。她眼裡的星光動盪了下,慌慌放開我,又撇過頭,焦急道:「怎麼辦呢?這裡可不好找醫生,最近的醫療所在三裡外……」

  「沒事,出身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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