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 上頁 下頁
八十二


  「沒有,後來去服務台求證了,是她,一個人。在這裡住兩晚。我沒有找她。」

  「為什麼?」

  「我找她幹什麼?」

  「陳勉,我一直沒告訴你,錦年離婚了。」我說。以為陳勉會驚訝,可他淡然,「那怎樣?我也不是以前的我。我放下了她。」

  既然放下她,為什麼又要在她面前背過身去。我完全可以想像當時的場景。清晨,陽光很好,映在錦年小小的瓜子臉上,一片嬌人的豔紅。他的視線一直逗留在她身上,很小心地觸摸這幾年丟失的記憶。他一定想了很多,目光潮濕了。然後,在她注意到他之前,撤退。經歷了這幾年的翻雲覆雨,物是人非,他不會再有當初的執念,但心中未必沒有遺憾,偶爾在獨處的時候,會有哀傷湧現。就像指上這塊疤,疼過了,卻永遠記下了彼時彼刻,他怎樣的心情。

  我在這一瞬,好像想明白了,與其做別人不得已求其次的選擇,未若做另一人心心念念的傷疤。我走後,他會懷念我的。只有缺憾,才會永遠被記住。

  我於是笑了。轉過身,提過行李:「如果我的到來對你來說不是獎勵,那麼失去,算不算得一個小小的懲罰?」

  我去了美國。跟姚謙過了一個春節。

  唐人街很熱鬧。有傳統的雜技、舞獅、腰鼓表演,也有煙火、爆竹的喧鬧燦爛。小吃全面開花。涼潤的夜色被人群沖跑。穿中裝的人們喜氣洋洋。

  姚謙拉著我的手,在人堆裡擠。

  「安安,想吃什麼?」

  「隨便啦。」

  「哪有隨便的。」

  「那我想想,哎,這是什麼呀?那個呢?」

  「笨蛋,這個都不知道啊,你好像多年沒在人間,哪裡仙遊去了?」

  我笑笑。在人間。

  9、姚謙的色戒

  其後,我與陳勉只通過孤兒院的孩子們才有聯繫。他讓我代轉救助款項,我定期去孤兒院看看。也會跟以前一樣,輪番帶孩子們住到我那過夜。我換了房子。以免觸景傷情。

  姚謙好像等到了他的春天。在3年期滿前一周,我戴上了他給我的求婚戒指。

  說起來,是我那陣子情緒太過波動。

  只因,我接到陳勉電話。他說打算回國。我說好啊。觀光還是常住?他說,說不好。然後沉默。

  我找話,「前陣子,我見到錦年了。她這幾年一直在外頭跑,說不準在找你。她說錢花光了,四處找工作。離婚前,她有一筆哥哥的錢,她分文不動。我哥哥要知道,一定會發瘋的。她花過你的錢是吧?那就是愛你。出於私心,我介紹她去哥哥那裡工作。你知道嗎,我哥哥還愛她。儘管三年沒有給她電話,但是愛她。她還是那麼耀眼……」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可以這樣囉嗦。是為了掩飾沉默的尷尬嗎?他在認真聽嗎?為什麼張口來了這樣一句:「安安,到我身邊吧。我們可以結婚。」

  我木然了下,而後熱淚盈眶。他終於意識到我的存在了吧。不是他生活中一個模糊的暗影,是一個溫暖的家的締造者。可也不曉得為什麼,可能是因為等了太久,等到時發現已經沒了當初想像的興奮。

  他妥協了。低下頭來。這個樣子,一點都不好看。

  「陳勉,你只是需要我。不是愛。你能給我一個學會愛的期限嗎?如果有,我等,如果沒有,很抱歉。」我很悚然地聽到自己這麼說。說話的人是以前那個安安嗎?我的心分明在沸騰在歡呼,為什麼我還能這麼理智這麼冷靜地拒絕,是貪圖太多?

  陳勉也許在那邊欣慰地搖頭,否則為什麼這麼語重心長,簡直慈祥了——「安安,你長大了。祝你幸福。」

  他縮回去了。一碰壁就縮回去了。為什麼不堅持呢?陳勉,你究竟是在求婚,還是只完成一項務?結局不重要,重要的是說出這句話。放下電話,我在怔忡中難過、懊喪、遺憾、驕傲。亂哄哄的。

  上課的時候,腦子一遍遍自動回味著他短短的求婚。

  可以結婚。

  如果我答應,會怎麼樣?現在的我是昏頭昏腦、樂不可支嗎?我不知道,頭疼……

  「老師,你是不是失戀了?」調皮的學生說。

  我訕訕,「跟失戀差不多。但不是。」

  下課,姚謙來接我吃飯。他卯足勁,用著最後一個禮拜的時間。原來什麼都是有期限的,尾生抱柱的故事只是傳說。

  「除了吃,就沒有別的消遣了。」我大發脾氣。

  姚謙唯唯諾諾。「那,看電影嗎?週末我們去香港看沒有刪減的《色,戒》。你不是喜歡張愛玲嗎?碰巧我也喜歡。」

  很難想像我真的隨姚謙飛去了香港——(注:以下用第三人稱表述是特意如此,就好比安安在看自己演一齣戲。)

  那晚的情形是有些怪異的。姚謙大概也會始料不及。他一直覺得她是那樣溫婉可人的女子。一低頭的溫柔,一回眸的羞澀。可事實讓他大跌眼鏡。發生那事很久後他都不敢出現在這個女人面前。

  為那個晚上,姚謙其實蓄謀了很久。卡迪亞三克拉的鑽戒,3000多美元一晚的海景房,問香港同事借的將近全新的勞斯萊斯轎車……當然,安安也很給面子,簡直太給面子了。晚餐結束、看電影前,她換裝出來,他簡直驚豔——真沒想到她如此隆重:一襲貼身剪裁的翠綠暗花的旗袍式晚裝,脖子處一圈金色的皮草,兩條雪白如藕的手臂光光地裸露在外,凹凸有致的身材簡直引人犯罪……他在一瞬只覺得口乾舌燥、呼吸急促、火燒火燎。

  「安安。我。你實在太——」他話都說不連貫,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著。活到將近不惑,他第一次這樣失態。

  看完電影出來,夜色已很濃郁。然而街頭人群與燈光兇猛依舊,大都會像一頭嗜血的動物。在子夜時分醒來,露出猙獰的面孔。

  他慢慢開著車。他還不想這麼早回酒店,因為尚沒有把握。他想營造一下氛圍。至少要營造到6成的把握。

  「喜歡麼?」他問。

  「恩?」她在神遊。他重複,「喜歡麼?香港?」

  「我以為你要說影片。」她笑笑,「不喜歡。太小。影片倒喜歡。手法很細膩。對女人來說,身體的感覺大概比那些堅硬的主義要來得重要。」

  他對她如此直接一時很是驚喜。暗忖,這是不是傳說中的暗潮洶湧。接著問,「要你,肯定也會放過那漢奸?」

  她不置可否,將皮草拿在手裡玩。顛著翻著,仿似無聊。這個動作放在平常只會讓人覺得可愛,可在這時的氛圍下在他的賊眼看來偏偏有幾分挑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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