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 上頁 下頁
八十一


  「幾年?哥,他們做的事,該承擔怎樣的責任就承擔,只是,請你,手下留情。陳勉他,少年時候坐過一次牢,身世又很淒涼。你要不看我的面子,總得看錦年,錦年要知道了,一定會恨你的。」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哥哥怒不可遏,「我還真想把那小子繩之以法,永世不得超生。」

  我心頭一顫,好像看到一棵救命稻草,撈住再說,「你的意思,跟陳勉沒有關係。」

  「跟他當然有關係,可是他狡猾,發佈時用的是顧盼發給他的原始檔,有各種原始程式碼資訊,追究起來,無非是從犯。顧盼算是損了夫人又折兵。」

  我心裡石頭猛地落地,長長呼口氣,才問其他,「所以,顧叔叔想同你私下調解?」

  「恩,我早知技術是顧盼偷過去的,否則她不會把當年那些細節瞭解得那麼清楚,也太熱衷於讓我相信是那混蛋的手段。我不跟她揭穿,只是因為這也是個機會。跟她爸談過,她爸知道其中的利害,他出資加盟我這邊新產品的開發,就是為了讓我吃定心丸。其實真有損失我也不怕,因為最大的輸家是他們顧家。我還真不知道顧盼怎麼出了這一步臭棋,她可能過高估計了那傢伙的良心。」

  「哥——」我總是不喜歡哥那樣說陳勉,「是顧盼太聰明,所以把別人看得蠢一些。話說回來,要放在我身上,她大概就得逞了。我先前還真為她這一石幾鳥的方法給嚇壞了。那麼,你會選擇私下和解?」

  哥哥凝神片刻,莞爾,「姓陳的肯定早料到我會這麼了結。所以他,從容地借人上位,然後殺人滅口。」

  「哥——」我覺得哥說得太不堪,忍不住埋怨,「不是所有人有你這樣的機會。靠出賣自己混上去不見得出於個人的本意。只是沒有別的機遇和辦法。」

  「他會混得很好。」哥說。微一仰頭,「但是安安,你別接近他了,哪天他把你賣了你都還要為他數錢。顧盼是前車之鑒。」

  一場風波很快平息。顧盼是唯一的輸家。輸到鼻青眼腫,臉面皆無。此後她遠遁海外、銷聲匿跡,對哥哥的癡纏就此作罷。哥哥沒有趁火打劫要顧家的東西,顧大同心存感激,兩家合作愈加密切。陳勉雖說有良心的拷問,從法律角度看,他也沒罪。他忠實履行跟顧盼的協議,雖然手段有點不齒。可是想想,如果一個人認定自己生來就是被詛咒的,在這個塵世只是浮萍一樣的寄客,那麼這人世的法律與規則對他有什麼約束力呢。能壞到哪裡去呢?他一定會這麼想。活著很輕。只是一口長一點的氣罷了。

  陳勉不久後升職。公司在竭力培養他,派他去某些重要國家考察、培訓、實際上是讓他更好地瞭解全球趨勢,積累更多經驗。他發展的空間越來越大。他能成就如此,並不難猜度。工作,是他唯一的依傍;一步步向上走,是他唯一的目的。人有純粹的目的,並發揮一切力度去實現,何愁攀爬不上?

  寒假,姚謙讓我去美國。我卻飛去了倫敦。

  我好久沒見他,不是不想念,只是害怕這樣一日勝似一日的想念。有次,我夢到自己成了一條豢養在玻璃缸裡的魚。搖著尾巴,曬著陽光,忘記海洋,優遊自在。只要主人在玻璃器皿前站上一小會,我就仿佛能凝聚一生的幸福。但是有天,我突然把自己甩了出來,在光滑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笨拙地掙扎著,沒了優雅,沒了風度。我疼,窒息,那被主人寵愛的彩鱗紛紛剝落。難看無比。

  醒來時,我大口喘著氣,好像真的窒息了一樣。

  我要離開他,結束這場已經身心皆疲的遊戲。再不離開,我會一點自我都沒有。

  他依然在機場接我。紙一樣削落的身影。不必言語,磁鐵一樣,我一下就感知了他。

  他微微咳嗽。我搓著手,「倫敦好冷,比北京冷。你感冒一直沒好嗎?」

  「不要緊。」他略帶倦意。

  車上高速。我默默看他的側臉,輪廓如花崗岩一樣堅毅,唇角卻勾出一個柔軟的弧度。我想吻他。這樣想時,我低下頭,看到自己的心猛烈地打了個漩渦。不,我要警惕自己最後的纏綿。我不想讓自己積了一個冬天的勇氣在看他第一眼時就毫無抵抗地潰散。

  他換了房子。不是APARTMENT,是HOUSE,樓前有花圃,圍著一棵不高不矮的樹。

  「櫻桃樹嗎?」我問。

  「不知道。花圃是東家留下來的。」他一貫的粗枝大葉,或許水都不會澆。

  一條小徑通向屋子,小徑邊沿一溜聖誕紅,哨兵一樣迎賓。花跟葉子一個紋理,雖然灼灼開著,看著倒像假的。

  屋子幾乎沒怎麼收拾。書本與衣物隨處亂放。茶几上一層煙灰。偏偏一盤三明治就在茶缸邊上。

  地板好像也是多日未擦,有細細的灰塵。廚房倒是乾淨,因為什麼都沒有。

  「剛搬嗎?」

  「有一陣了,就是懶得動。待會出去吃吧。對了,回頭我們去買條床單,那一床好久沒洗,有點髒了。」

  我低下頭,很努力很努力地說出細若蚊蠅的話,「我,打算住酒店。」

  他愣了下,迅速回過神,「也好。那,行李箱不用打開了,附近有一家,直接去CHECK IN吧。」

  我很努力很努力地說:「恩。」

  那我跟他回來算怎麼回事呢?我難道期望他說,安安,留下來,我想你。他不會這麼說。這個無情的人。他只會覺得我做作,他一眼就能看透我。

  我背過身,忍住起伏的心,「你等過我嗎?」

  他要說等,我就不顧一切留下嗎?他要否認,我情何以堪,我幹嗎要問這愚蠢的問題。離不離開,不需要結束的儀式,只要做就可以了。可憐的安安,你分明離不開他。

  就算人走了,心也在著。心已經在勤快地收拾這個家。買上廚具、儲備食物,要做他喜歡吃的菜。還有被褥、床單,要曬過,有陽光的氣息。心在擁著這個男人,貪婪地聞著久別的氣息。

  他沒回我話。我看不到他表情。不知道這算否認,還是別的。

  我只有往前走。

  遲了幾步,他拉住我。我看到他食指上一個月牙型的傷疤。

  「怎麼回事?」

  「我看到錦年了。」他頓一頓說,「上個月在法蘭克福開會。住BRISTAL HOTEL。用早餐的時候,我看到她也在,邊吃邊用心地看一本書。我因為太過驚訝,刀子割到指上。」

  「她看到你了嗎?」

  「沒有。」

  「你沒跟她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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