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 上頁 下頁
六十八


  我咬唇,悶聲。坐到鏡子前,用毛巾擦著頭髮。

  陳勉放下燭臺。站在我身後。鏡子裡是一條黑黑的影子,全部覆蓋我。

  他伸手,接過我的毛巾,幫我擦。

  好像擦了很久,好像又只是片刻的工夫。他扔了毛巾,手下滑,擱到我肩頭。又雙手交叉摟住我的脖子。一切都在昏暗的鏡子裡無聲放映。像歐洲老電影,緩慢冗長,情節呆板,細節卻豐富。

  他觸到了我的肌膚。小心地撫著。手是燙的,身體是渴極了的。我已經感受到火山爆發前那種火焰般的緊張。細碎的火星畢畢啵啵蹦濺出來。

  帶子松了,鏡子裡的我被完全打開。光影在我身上搖曳。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厚重地擱淺。空氣裡有了他深深的喘意。而我只是注視著鏡裡,忘記自己是局內人。

  他歪過頭吻我。又猛然將我抱到桌子上。我裸露的背部貼著冰涼的鏡子。奇異的感覺。熱的、冷的,瞬間全蔓延上來。

  我記起早上同他一起看石竹花,紅的,黃的,漫山遍野,此刻在我眼內熊熊燃燒。那種感覺很春天。……

  燈突然亮起來。雪亮的一道,刺在我們糾纏的身體上。一怔忡後,陳勉探身把燈滅掉。

  然而,熱情畢竟有點冷卻了。

  只是黑暗中的一場情欲遊戲吧,他解決他的渴,我呢,在他的戲裡扮演一個角色,那個角色叫裴錦年。

  不曉得是不是有了肌膚之親,我這會再無法忍受這樣的想像。

  「陳,我好看嗎?」

  「恩——安安,其實女孩子自然一點就好看。有什麼想法,什麼願望,要學會表達出來。」

  「那我,可以吻你嗎?」

  他點點頭。

  我用手指劃著他的唇。

  「陳,你會不會永遠記住這段行走的時光。」

  「恩。」他點頭。

  「也會記住我嗎?」

  「只有離開,才需要懷念。」他說完,即意會了我的醋意,便在我背部劃字。

  好長的一段話。我猜不出什麼意思。陳勉一字字念:忍受對一個女人的渴就像忍受一道傷。傷總會結疤。我也會痊癒。

  說完,他突然低落,拍拍我,「睡吧。」

  半夜我醒過來,床邊沒有他。

  錦年是他的初戀。初戀的傷口有多大?

  2、她的情人是一隻折翼的鳥

  大概在陳勉走後,我就變成了一株喜陰植物,怕光,怕熱鬧,怕人群。龜縮在自己的小天地裡,恍兮惶兮,拒絕外界的照耀。

  有時候很想念他,就會一直一直流眼淚。

  流著流著,又發呆,想,他若在,必定要說我,「小姐,我又怎麼你了?」

  他其實對我不凶,我們發生口角多是因為生活習慣,我想干涉更多。貴州之行後,我叫他搬到我那裡,他不願意。我想了辦法,週末的時候,把孤兒院裡的孩子輪番邀到家裡住。他看在孩子的份上,每週都過來。後來,形成習慣。無論孩子在與不在,他週末都會過來,陪我吃飯、散步,有時候也會踩著夜色去看看電影,找找星光。

  我偷偷給他置了滿櫃的衣服,還有一格格的領帶、襪子,在他晨起的時候,給他搭配好放在床頭。

  可他拒絕。依然不修邊幅。

  我說,陳,你現在也算是一個經理人了,應該注重下儀錶儀容——

  你別管我啊。他不耐煩地回過來。

  我低下頭,不曉得為什麼,只要他大聲說話,我就覺得委屈,眼淚就會在眼眶打轉。他悶聲看看我,頭也不回就出去。

  門砰地一聲,把我的眼淚撞得更多了些。我真沒出息。

  等我悄然抹幹淚、收拾好自己、開門上班時,會發現他其實沒走,點了煙,靠著樓道拐角處的牆壁抽。

  我說,你怎麼這麼無賴呢,還不走?

  他沒好氣地說,我走了你還不哭死。

  然後我又哭了。

  在愛情裡,總有那麼多眼淚,為傷心哭,為幸福哭,為失去,為得到,為一點點小小的悲歡與感動……

  當然也有笑啊,那些清淺而安寧的笑容。像河面上細小的漣漪,也像葉片上被第一道陽光蒸發的晨露。雖然終要逝去,但是消失前的那一刻,如此靜美。後來我在書上看到一句話,大意是:只有把付出看得比獲得更重要,才能夠不計代價,擺脫成本與利益的換算公式,獲得心靈的滿足。

  我很滿足。因為我有那麼多的美麗回憶,那些回憶在我想起的時候都成為內心斑斕的陽光。有時候,因為太寶貴,都不願意跟別人分享。我總覺得錦年所擁有的,其實沒有我那麼豐富。

  他在交孩子們打羽毛球,彎腰不厭其煩地一次次揀著球,又小心翼翼地喂給對方吃。有時候回過頭,沖我笑一笑。那個時候的他很有愛心。

  他發了獎金。如果是現金。他會在燈光下數。數的時候,覺得錢好多啊,他臉上會現出那種孩童式的驚訝和虛榮。數完,他大方交給我,「安安,給你的生活費。」我會很崇拜地看著他,「這麼多啊。」說實在的,錢在我心裡,不過一個數字,然而陳勉這樣鄭重交給我,就讓我很幸福。女人對男人最大的愛,就是花他的錢。我每次拿了他的錢,都會買一樣東西饋贈給自己:這是陳勉給我買的,我這樣對自己說,臉上有淺淺的笑。

  他週末要加班,給我電話說不過來了。我就去找他。也不上去打擾,只在公司附近等。無論多晚,一定要等到他出來。他出門會習慣性扭頭,找到我,早就見怪不怪,卻總要數落我,「誰讓你等的?」

  我低頭含糊笑,然後看地上那條被路燈扯得長長的影子。好像所有的等待在一瞬都有了回報。

  等公交的時候,我會偷偷地把腦袋倚到他胸前,他心情好的時候,會揶揄我:「哎,怎麼了呀,沒見過像我這麼偉岸的男人吧。」

  「是啊。」我滿足他的虛榮心,乖乖說。

  他雖然升了總監,依然保持著坐公車的習慣。喜歡看著老式的電車,迂緩笨拙地擦過路邊楊樹的枝葉,在閃爍的城市霓虹中撞出一條屬於夜的幽僻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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