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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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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夜晚我都被關在這如洞穴如墳墓一般的教堂裡。我沒有力氣再去門口叫了,我只是躺著,聽我的腕表滴答滴答的,像山洞裡的泉水一樣流淌出去,我真的要乾涸了。 門再打開的時候是次日的清晨,我感到曦光潑灑在我整個冰冷的額頭和面部,像是要澆醒這個昨夜酩酊大醉的酒鬼。可是我仍舊不動,平躺在那裡。我能感覺到有漸漸走近的腳步聲,細碎而小心,不睜開眼睛我也能夠判斷出那是紀言了。 紀言在我的身旁坐下,他很久都沒有說話,我也不開口,還是這麼躺著,我手裡捏著的是段小沐的照片,我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如果有的話,我也許還會把那張照片捏碎了。 紀言把我扶起來,我的整個身體都軟軟的,仿佛已經不能坐起來——他只好用手在後面撐著我的背: 「對不起。把你關起來這麼久。」 我把手裡的照片鬆開,忽然間有了一股很充足的力量。我突然舉起手,一個耳光扇在紀言的臉上。紀言沒有理會我這只打他的手,也沒有理會他紅透了的半張臉。他只是揀起那張照片來,然後緩緩地說: 「跟我回去見小沐,好嗎?我把你領到這間教堂裡是希望你在這裡反思你做過的事情,希望你在這裡懺悔,然後你能回心轉意,跟我回去見段小沐。」 我擺脫了紀言那只在我身後支撐我的手,然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向教堂的大門走去。這是鬼房子,我得立刻出去。 我頭也不回地出了教堂的門。站在荒蕪的山腳,卻看不見前行的路。 他很快跟上我說:「跟我走,我帶你下山。」 我重新回到學校宿舍的時候已經是中午。走進房間,我就看到了坐在書桌旁,神情不安的唐曉。我按下心上的火,一頭栽在自己床上。可是沒有幾秒鐘唐曉就站起來,走過來,在我的床邊坐下,頭探著看著我。她小聲試探著問: 「姐姐,你怎麼這時候才回來呢?你,你,整夜都和紀言在一起嗎?」 我再也不能忍受她這樣的提問。我猛然坐起來,幾乎是咆哮地說: 「你究竟想怎麼樣呢?你既然那麼在意我是否和他過了一夜,你幹什麼還要告訴他我在哪裡呢?」 她低頭不說話,等我又躺下恢復了平靜,她才抽泣著說; 「姐姐,你可知道,他的任何要求我都無法拒絕。」 16.逃(上) 我從那次在教堂被囚禁之後,陷入了絕境。是的,絕境。 我不敢正視所有的鏡子。那當然應該是我的臉。可是如果我再對著它看得久一點,它那明亮的玻璃平面中顯現出的,將是一雙火炭般滋滋燒著的眼瞳。它們從破碎的瓦塊中鑽出來——天知道我乾淨的屋子裡怎麼會有破碎的瓦塊。女孩的目光把我的在鏡中的身體一點一點撬起來,使我變得如哈哈鏡裡的娃娃一般整個身體扭曲。那雙眼睛不斷不斷擴大,逐漸佔據 了主要的位置,把我從鏡子裡一點一點擠了出去。——當我再看去的時候,鏡子正中的位置是她的眼睛,赫然地長在我的臉上。 魔鬼已經深入我的骨髓並且漸漸修改了我的容貌嗎?這是作為我把她從秋千上推下來的報復嗎?更惡的夢此刻正在來抓住我的途中嗎? 我和唐曉住的那間學校的宿舍很大,剛剛搬過來不久的時候,唐曉就買了一面特別大的鏡子,——幾乎有整面牆壁那麼大。唐曉喜歡對著它跳跳舞,練練唱歌的口型。在一個猛然醒來的清晨,我迷迷地睜開眼睛,看見那鏡子裡擺滿了我的臉,我的臉,可是卻長滿了她的眼睛。她那葡萄色的瞳仁,沾染了些許曦光,明晃晃地旋轉流動著,像個漲滿了災難的漩渦。它不該是我的臉龐,我驀地坐起來,從床頭櫃上抓起一盞玻璃燈罩的檯燈就向那面大鏡子砸過去。鏡子迅速地產生了一個缺口,然後它像被加工的一條魚一樣,鱗甲狀的碎片一片一片地散落下來,嘩啦嘩啦地掉在了地上。我身旁熟睡的唐曉被驚醒了,她坐起來,驚懼地看著那扇破損的鏡子,還有在地上滾爬的電燈泡,小碎片。 「你怎麼了姐姐?」她叫。 「嘿嘿。」我感到滿足和快意。 我的耳際又有了遙遠的聲音,段小沐在喋喋不休。我忽然又感到了煩躁不安。我從床上翻身起來,赤腳在臥室的地板上走,一直走到那些碎玻璃上,仍舊坦然地不躲不避地踩著它們過去。立刻有血從我的腳底溢出來,仿佛我的腳下聚過來一片彩霞。流出的血使我鎮定下來: 「嘿嘿。」我踱著步子,像個優雅的瘋子,緩緩地放著自己的血。 16.逃(下) 我一直處於無法走出的低潮,和唐曉也在冷戰。她走近我,無論是興奮地,還是怯怯地,討好地對我說話,我都不睬。其實看見唐曉柔和的小臉,我真的是忍不住要原諒她的,可是我知道我只要和她好起來,她還是會把紀言帶進我的生活裡。她不能離開他,她早已淪為他的一顆衛星。她轉得神魂顛倒卻無知無覺。所以我仍舊堅持對唐曉的冷淡態度。 可是紀言已然是我生活裡無法避開的影子,他又一次地出現了。那個下午他又沒有參加 他們那個小樂隊的排練——留下唐曉在破舊的舞蹈教室裡等他,然後他在我下午出去買雜誌畫報的時候尾隨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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