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意難平(32)_一涼

三十二

　　"何姐。"周曉曉並非第一次來翻譯社，揚起笑臉打招呼。

　　何子丹卻只看向寫意，"不是找我嗎？進來。"她待寫意走進辦公室後，一甩手，用力地關上門。

　　巨大的響聲驚了寫意一跳，耳畔傳來何子丹的低語"是顧家楨"。一刹那，寫意只覺得自己手足無措，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何子丹見寫意默然無語，忍不住開口訓道："你怎麼這麼笨？他可是顧氏集團的小開，怎麼會同你來真的？"

　　寫意詫異，"你知道？"

　　何子丹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說下去，"顧家楨這個人呢，平日裡待人處事還算平和，但不切實際，思想太幼稚。他要不是二世祖的身份，早被人睬死了。你早離開他，是你的福氣。"

　　寫意唯有苦笑。何子丹的評價雖然苛刻，卻基本屬實。如果寫意不是後來走得那麼遠，或許也看不到這一點。

　　二十歲的喬寫意是不識世事的小丫頭；二十五的喬寫意走過情傷、走過所謂的絕望與自我放逐、走過更廣闊的天地，說好聽點兒，是成熟，說難聽點兒，是已然蒼老。

　　二十五歲的顧家楨人生路暢、年輕有為，從不缺被人欣賞和追逐；三十歲的顧家楨仍躲在自己的理想世界裡，不肯成長。

　　"近期M大八卦排行榜第一條就是'顧家楨傍上富婆'。其實顧氏才是大財閥，他那身家，還用得著攀麼？嘖嘖。"

　　聽著何子丹繼續毫不客氣的諷刺，寫意垂眸，掩飾內心的酸澀。

　　她也算是局中人，卻在此假裝旁觀者，說不出的彆扭。如果何姐他們知道顧家楨是與她妹妹訂婚，不知道會是怎麼個驚訝。

　　她喬寫意，亦是一個滿身秘密、說不出口的人。原來那些曾經發生的事，並非躲避就能自動截止。它們遷延至今，結成一張網，隱約卻始終纏繞著她的生活。

　　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將生命中斷點？讓時光沖刷洗淨過去的那一截，而她的人生，自中斷點處重新開始，一片空白。

　　"……何姐，不要再提他了，好嗎？"

　　"好，我仇富完畢，這個話題也到此結束。"何子丹拍拍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你喬寫意是我的員工，別人沒資格指手畫腳。而你呢，要乖乖聽社長的話，認真幹活、積極加班、努力賺工資，明白了沒？明白了就跟我去一趟M大。"

　　"啊？"寫意一時不能接受話題的跳躍式轉變。

　　何子丹一挑眉，"今天交給你的任務不是讓你很痛苦嗎？趕緊找人幫忙啊。"

　　寫意到底還是跟隨何子丹前往M大，目的地是醫學院。

　　何子丹戳戳寫意的胳膊，笑容奸詐，"不如，你舊地重遊一下？"寫意面不改色，"我現在踏上去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舊的。"換來何子丹一聲"嘁"。

　　"說真的，你不想去見見顧家楨？"

　　"……見過了。"寫意緩下腳步，看向何子丹，目光哀怨，"何姐，不是說話題結束了的嗎？"

　　"那個和這個是兩碼事！"何子丹直面她的注視，理直氣壯。

　　寫意無奈地望天。

　　"其實，你剛才如果猶豫，我一定會唾棄你。"話雖如此，她的語氣卻是風輕雲淡，"不過現在看來，你已經想得通透，不需要我再囉唆。"

　　"理智與情感而已。"寫意的笑容裡泛起一絲苦澀。

　　"他不值得。"

　　"遇見愛情的時候，你會記得問自己'值不值得'這種問題嗎？或許他百般不好，他不值得你付出，不值得被愛，可是你已經愛上了，有什麼法子呢？"她的聲音，輕得仿佛能被風吹走，淡得好似能溶進空氣，可是字字珠璣，來自心底最深的角落。"我只是運氣不好，遇見一場不太美好的愛情。"

　　她在那場愛情裡，耗盡了所有的心血和激情，從此心境荒涼，從此厭倦情愛。不過是沒有多餘的力氣再愛一場，並非唯顧家楨不可。

　　但那個人在她的心頭劃了一道痕，輾轉碾磨，若隱若現。只要一想起，仍然疼，仍然痛。

　　"斤斤計較的男人與女人們時不時地算計愛情。誰先愛上誰，誰更愛誰，半點兒都不肯吃虧。戀愛如打仗，勞心勞力不提，還不見得有好下場。聰明的女人不算計愛情，而是評估男人，評估他值不值得愛。只是這評估也是項技術活，沒有個三年兩載的修煉，恐怕是達不到高度的。"何子丹的目光落在前方，眉目間染上幾分自嘲、幾分悲哀。

　　這樣的異常自然被寫意察覺。她與何子丹接觸不多，但每次見面，都覺得何子丹神采飛揚，從來不曾如此沮喪。她心裡雖有幾分好奇，但只保持沉默。

　　"可是你不覺得你們還是很有緣分的嗎？"何子丹突然輕笑，提醒寫意注意前方，"這樣都能遇見，可見你們當真是孽緣。"

　　那個愣在路中央的男人，除了顧家楨，還能有誰？

　　連寫意都忍不住微微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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