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在舊光陰的原點(9)_布安格

九

　　【拉長的線】

　　昨天做了個夢，北幽老掉了，曾經的座位爬上了枯藤。他沒察覺只是行走在其間，衣服上染上了血腥的顏色，我看見他慢慢地蹲下來，沖我擺擺手，說，安格，沒關係。

　　即使我在醉酒後把他當成忌司，他還是好脾氣地笑笑，永遠都說，沒關係。

　　尹澤昊，那個時候其實我很想說--

　　我也想喜歡你，如果我能喜歡上你，那也不錯。

　　--摘自安格日記

　　2010.1.25

　　Doll Pub。

　　猛烈的風將雪刮到玻璃大門上，一隻手握住門柄向前推去，喧嘩與熱氣一同撲來。

　　安格停在大廳中央，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有人不習慣Pub裡的煙酒味而咳嗽起來。安格搓搓手打起精神，裡面是節奏柔烈的吉他曲，半無意識的大腦裡雜進了熟悉的聲音，左耳進右耳出，安格並沒意識到什麼。直到明可舜驚喜地指著臺上某個人大叫著，拉著她朝擁擠的人群中跑去時，她才看清周圍黑壓壓一片呐喊的人群，和舞臺上越發清晰的面孔。

　　忌司昂著頭，盯著頭頂繚亂的彩燈，手若有若無地撥著弦，琴聲如流水一般順暢地流出。明可舜目不轉睛地盯著舞臺，安格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什麼時候開始學會一個人跑來了呢。"她回過頭，一眼就撞見尹澤昊的臉，面無表情的臉，只是微微擰起眉頭，時不時瞟瞟自己，又看看臺上的忌司。

　　她晃著頭緩緩地眨著眼看著他，眼裡突然被吹進什麼東西，她本能地揉了揉眼。再度睜開眼的時候，一根彩色的棒棒糖重新出現在眼裡。

　　她愣了愣，覺得口裡很苦，謝了。

　　她接過帶著少年體溫的棒棒糖，身後的歌聲在那時突然就靜止下來。彩色的舞檯燈依舊一閃一閃地變換著絢麗的顏色，身邊的人拉了拉自己的胳膊，安格回身，忌司板著臉。

　　他冷漠地望著她，起初很冷很硬的目光，卻又突然在空調把暖風吹過來的時候一起變得溫軟起來，充斥得滿滿的那個東西，安格用家人的眼光看不懂。

　　"喂，"他說，"把它丟掉。"

　　人群開始騷動，左顧右盼，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眼裡全是問號。

　　"我說丟掉，"他的目光又重新恢復了強硬，從座位上站起來，昂著頭盯著自己，眼睛眨也不眨，也不管周圍響起的細小而紛紜的議論聲，"你沒長耳朵嗎？！"

　　世界那一秒回歸寂靜，所有喧囂和吵鬧全部慢慢地消退下去，只剩下音響裡空蕩的回音。安格覺得握著棒棒糖的手心異常的滾燙，突突地一下一下刺痛所接觸到的每一寸肌膚。頭深深地低下去，頭髮遮蓋了所有的光芒，狹小的視線裡看到一隻大手擋下的陰影，飛速地朝自己移動過來。

　　"你少嚷嚷。"從背後穿透來的聲音裡，帶著軟軟的磁性，蕩開空氣安靜的波紋。她看見那只手僵在離棒棒糖大約十釐米的半空中，遲疑地收了回去，習慣地放進褲袋裡。往上看去，是少年的白襯衣和黑色背心。

　　"你沒有權利干涉她的決定吧。"尹澤昊繼續說，有如尖銳的刺芒擊穿堅固的堡壘。臉上的笑容讓人摸不清他到底是怎樣的心情，比面無表情還要可怕。

　　"她是我的家人。"

　　"你口口聲聲在嘴裡喊著的家人，其實早已不是最初的'家人'那麼簡單了吧！"

　　"是又怎樣？那你呢，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教訓我！"忌司的嗓門越來越大，藏在口袋裡的拳頭緊緊地握著，咯咯作響，緊繃的手臂凸起暗藏在皮膚下的血管。

　　"這麼快就生氣，真沒風度。"

　　"你--"眼看忌司就要揮起拳頭。

　　"吵什麼啊，都給我閉嘴！"夾在兩人中間的安格漲紅了臉，扯著最大的嗓門喊了出來。

　　忌司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合上，他取下話筒，丟到一邊。

　　尹澤昊頭別向一邊，緩緩地歎氣。

　　安格前後看了看兩人，向後退了幾步，轉身飛速地朝大門沖去。腳踏過光潔的地板，啪嗒啪嗒，在竊竊私語著的酒吧裡異常響亮。忌司大口地吞了口涼氣，胸脯跟著呼吸一上一下，短暫地在原地停留幾秒，不管老闆青下去的臉色，邁開雙腿跟了過去。

　　路中央尹澤昊攔出一隻手，擋住安格的去路，他收起嚴肅的面孔，露出溫暖的微笑，"你要去哪，我帶你去。"頭髮遮住了眼睛，努力挺起的笑容似乎沒人在意。她只是匆匆地回絕了聲"不用"，輕輕一用力，就把他的手臂推開，從身邊擦肩而過。

　　忌司從他身邊跑過的時候特意看了他一眼，可尹澤昊一直都低著頭，根本看不見隱藏在黑軟頭髮下的那雙眉目。

　　忌司一踏出大門，酒吧裡就哄聲四起。諷刺的口哨稀稀疏疏地響蕩在耳邊，尹澤昊緘默著，一路低著頭看著地板，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

　　"哎哎哎，"吳優怏怏地在人群裡擺了擺手，"來啊~大家繼續慶祝。"

　　安格拼命地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逃，也不清楚自己心底那種怪怪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人像蓋在火鍋內的魚，悶熱難熬。她累到最後停下來喘口氣，粗重的呼吸在喉嚨間摩擦著，臉上的熱氣一點點地順著臉頰往上漲，哈出來的氣息在空氣裡凝成一團團朦朧的水汽。

　　安格勉強抬起臉，北幽一中的大招牌閃亮地在天空下泛著金屬光。

　　一個人影從樹影后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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