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月亮說它忘記了 | 上頁 下頁
六十八


  古鎮之夜,林暮色掛著眼淚的臉,像火紅的玫瑰盛開在濕熱的原野。

  她靠近他,拉下外套,卻在最後關頭被他的雙手制止了。

  他拉住她一點一點下滑的手,輕聲說,不可以。

  那天晚上他站在走廊裡抽煙,TOUCH裡一直迴圈播著小紅莓在1992年發行的第一張專輯裡的那首歌,名字很長:Everybody Else Is Doing It,So Why Can''t We?

  翻譯成中文是,別人都那樣做,我們不可以?

  一根煙燃盡,顧辭遠心裡將那句話後面的問號改為了句號:別人都那樣做,我們不可以。

  杜尋和筠涼聽完他的敘述之後都瞪大了雙眼,忽然之間,他們兩人也有點自慚形穢。

  顧辭遠沒注意到他們臉上一閃而過的微妙的表情變化,他捶胸頓足的嚎叫:「宋初微那個白癡,蠢貨,傻逼,我日啊……」

  一直沒出聲的筠涼忽然端起桌上那杯血腥瑪麗,一仰頭,悉數灌下。

  有些情緒在她心裡真的壓抑得太久了,縱然她再清醒,再理智,也有負荷不了的極限。

  從六樓跳下去毫髮無傷那只是武俠小說裡的情景,事實上,陳芷晴傷得非常嚴重。

  雖然不是頭著地,但是脊椎摔斷導致下半身終身癱瘓這個後果,簡直是生不如死。一夜之間,她的父母仿佛老了數十歲。

  陳芷晴的父親都是教授,接到電話的時候,正有學生在他的辦公室請教一些問題,他原本慈祥的臉在聽聞噩耗的第一秒就變得慘白。

  等他慌慌張張趕到醫院去的時候,陳芷晴的母親已經因為極度的悲痛而暈厥過去。

  原本守在急救室外面的杜尋看到他走過來,一語不發,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筠涼站在杜尋的身後,眼睜睜的看著他被震怒的陳教授掌摑,除了捂著嘴痛哭之外,什麼事情也做不了。

  陳媽媽在蘇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杜尋拼命,她歇斯底里的叫喊著,惹來了很多病友和醫護人員的圍觀。

  帶著屈辱的心情,杜尋從那些指指點點的人中間走到陳媽媽的病床前,還沒靠近,就被她順手操起旁邊病友的杯子砸中了頭。

  血一點一點,順著他的臉往下滴,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萎縮了,甚至,不見了。

  是筠涼在這個時候站出來,擋在他的前面,昂首挺胸的對著陳芷晴的父母說:「有什麼就沖我來,有什麼事情他媽的你們沖我來啊!」

  陳媽媽被她口中「沒有教養沒有道德的小婊子」氣得再度暈了過去,已經恢復了神智的陳教授把杜尋和筠涼趕出了醫院,杜尋看著他仿佛在一瞬間變得佝僂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筠涼拿出紙巾給杜尋,又返身去路邊的便利店買來兩瓶礦泉水給他洗傷口。

  傷口並不深,但筠涼的動作卻很用力,杜尋齜牙咧嘴的想要躲避她重而粗糙的手,卻發現她一直在念念有詞,仔細一聽,原來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蘇筠涼,不准哭,你個傻逼,不准哭……

  杜尋鼻腔一酸,傷口也不洗了,緊緊的把筠涼摟在懷裡,怕被他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睛。

  儘管眼淚已經錚錚的砸了下來,筠涼還是緊繃著神經,字字鏗鏘:「杜尋,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結婚,我們明天就結婚,去他媽的……」

  那麼倔強而驕傲的筠涼,終於也被這殘酷的人生一點一點吞噬掉了驕傲和從容。

  喝下去血腥瑪麗像火焰一樣炙烤著她的五臟六腑,她忽然起身,踉踉蹌蹌的往外走,杜尋追上去,她卻擺手笑笑:「我想回去休息一下,你陪陪辭遠吧,我沒事的。」

  那邊顧辭遠已經明顯有些醉了,沒人看著還真不行,杜尋歎口氣,只得任由筠涼伸手攔了一輛的士,揚長而去。

  坐在計程車上,筠涼掏出手機來想打給那個被她深深刺傷的好朋友說聲對不起,卻又忽然想起來她的手機已經砸碎了,手指扳著搖杆無意識的一路順著電話簿播下來,最終停在了沈言那一欄。

  她想了想,播了過去,三聲之後一個溫和的男聲接通了電話:「喂?」

  「啊……」筠涼的大腦有那麼一瞬間的空白:「啊……我找沈言。」

  「她手機忘在我這了,你有事可以跟我說,我一定轉告。」

  「你是……」筠涼突然想起,曾經聽宋初微說過,沈言現在有男朋友了,下一秒,她想起了那個人的名字,而對方正好也自報家門:「我是黎朗。」

  中午下課之後我把卡插進ATM機,上面的數字讓我心裡難受了一下。

  原本我是做好心理準備以為她明天才會打錢給我,沒想到這麼快就到賬了,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麼,她這樣做反而令我不好受。

  我真是生得賤,看著出鈔口吐出那一疊鈔票,原本已經很沉重的心情,似乎又更加劇了幾分。

  坐在公車上的時候,忽然想起了袁祖域,自從那天不歡而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聯繫過他,那小子也很有骨氣,也沒聯繫過我。

  也對,人家也說了,我又不是他什麼人,幹嘛要聯繫我。

  我就是這麼無恥,明明這句話是我先說出來的,可我就要把這筆賬算在他頭上。

  只是在查看林暮色的相冊那天,無意中看到袁祖域的簽名檔上說他的手機出了一點問題,資訊全是亂碼,大家有事的話直接打電話。

  在他上班的地方,我沒有看見他,隨便選了一隻手機付款之後,我問那個上次幫我修手機的人:「袁祖域呢?」

  他一臉的壞笑:「你問我啊?我們還想問你呢。」

  想起上次袁祖域開的那個玩笑,我的臉「唰」的一下紅了,我靠,真受不了我自己,又不是什麼純情少女,居然會臉紅!

  我剛要走,那個人又對我說:「他這幾天好像病了。」

  站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我看著對面的燈不停的換著顏色,身邊的路人過去又過來換了好幾撥,可我就是挪不動腳步。

  世界這樣漠然的洶湧著,卻都跟我無關。

  握著新手機,想了想,第一條短信發給袁祖域吧,也當我自欺欺人,知道他看不了短信才敢這樣做:「聽說你病了,現在應該好了吧,其實我知道你看不了短信,所以才對你說這些……上次是我不對,我就是討厭你那麼犀利的拆穿我……我現在很不開心,我跟他分手了,他真的背叛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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