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月亮說它忘記了 | 上頁 下頁
六十七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哭得開始打嗝了,喝了她倒的那杯白開水之後,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又被推開了。

  幾天沒見,筠涼形容憔悴得仿佛換了一個人,她往我身邊一坐,終於似靈魂歸位一樣恢復了一點精神,看著垃圾桶裡堆著我擦過眼淚鼻涕的紙巾,她沉默了很久才開口:「初微,辭遠找我說了……」

  我猛然站起來,動作幅度之大,連旁觀的唐元元都嚇了一跳!

  我指著筠涼,克制住自己聲音裡的哽咽:「你,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這個人,一輩子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這個人!」

  筠涼順著我的手指,目光一路往上,最終與我四目相對。

  你知道那個故事嗎?

  當野獸受傷了,它會找個洞穴躲起來自己舔著傷口療傷,絕對不會掉一滴淚,但一旦有人來噓寒問暖,它絕對就會受不了。

  我就是這只野獸,此刻面對筠涼,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滴滴噠噠落下來。

  她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初微,我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但你總應該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也許事情根本沒有發展到你以為的那麼惡劣的程度呢?」

  我一聲冷笑,要多惡劣的程度才稱得上惡劣呢?看著筠涼眼睛底下一圈深黑,到底不是十六歲了,熬夜的痕跡已經掩蓋不住了。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我跟你不一樣,你願意給杜尋機會……我不願意給顧辭遠這個機會,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筠涼,你聽著,今天杜尋他可以為了你這樣對陳芷晴,來日他也就可以為了另外一個人這樣對你!」

  筠涼也猛的一下站起來,表情裡有掩蓋不住的盛怒:「宋初微,現在說你的事,別他媽扯到我頭上來!」

  唐元元在本想拉我,接著又想拉筠涼,可是最終卻怯生生的退到一邊去。

  她也看明白了,今天這場架,誰也拉不住了。

  空氣凝結,我和筠涼互相盯著對方,這麼多年來,我們第一次用這樣的目光注視著彼此。因為立場不同而令這目光中散發著寒氣,全無諒解和包容。

  「這兩件事在本質上沒有一點區別,本來是有的——在你不知道杜尋有女朋友的情況下,你原本是無辜的,但是你最後做出的決定真令人心寒齒冷,我真沒想到這是我認識的蘇筠涼做出來的事,在知道真相之後你不僅沒有懸崖勒馬,居然還堅持跟那個背信棄義的人在一起,全然不顧陳芷晴的感受,知道釀成悲劇還不知悔改……你真令人失望。」

  我的語速很慢,但這段話說得非常流利。

  我說過,我很容易口不擇言,但這番傷人的話卻像是已經在心裡修繕了千百遍似的,連我自己都有些詫異:莫非我早就想譴責筠涼了?

  她的臉在短短幾分鐘內變紅又變白,最後卻出乎我意料之外變得鎮定自若。

  她只說了一句話,很短的一句話,但每一個字都像是捅在我心口的一把刀:「宋初微,說得好……你這麼能說會道,也沒見你幸福到哪裡去。」

  那似乎是我一生之中所經歷的最漫長的一個夜晚。

  在筠涼奪門而出,並丟下一句「我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倒看最後誰比較接近理想中的幸福」之後,我跌坐在床邊,仰起頭凝視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眼淚怎麼會有這麼多,怎麼會流了那麼久之後還沒有流光呢?

  唐元元小聲的問我:「宋初微,你還好吧?」

  我吸了一下鼻子,聲音裡的鼻音很重,聽起來悶悶的:「我沒事,你睡吧。」

  關掉宿舍的大燈沒多久,唐元元就發出了輕微的鼻息,我知道我不可能睡得著,索性起身輕輕關上門,出去走走。

  沒有了手機,不知道可以去找誰,只好在月光下茫然的走著,然後忍不住嘲笑自己:就算手機還在,這個時候你還能夠找誰?

  我忽然很想給我媽打個電話,說不清楚,就是特別想聽聽她的聲音,哪怕是挨駡都沒關係。

  可是時間已經這麼晚了,就算她肯接電話,我也不一定能找到公用電話打給她。

  就這樣茫然的走著,上了的士,木然的報出一個位址,到了下車時才發現,我竟然來到了幾天前陳芷晴入住的這間醫院。

  站在病室外,裡面一片漆黑,我看不到她,也無從得知她的現狀。

  她永遠不會知道,在這個靜謐的深夜,搶走她男朋友的人的最好的朋友,來看過她。

  其實我知道這件事情與我沒有一丁點的關係,可是我就是很想很想代替筠涼對她說聲,對不起。

  陳芷晴,這個世界上只有王八蛋,沒有王子。

  第二天清早我就借唐元元的手機給我媽打了個電話,也許是昨天晚上目睹了我的慘狀而心生同情吧,平日裡很節約的唐元元很慷慨的把手機給我:「隨便打。」

  我媽一大早接到我電話明顯有些驚慌,她還以為我那個破性格又捅出什麼天大的窟窿來了,結果一聽是手機丟了明顯松了口氣:「行了,破財免災,回頭我去給你打錢再買一個就是了。」

  我「嗯」了一聲之後就掛掉了電話,唐元元有些奇怪:「我又沒催你,多說兩句啊。」

  「不用了,沒什麼別的好說的。」我微笑著搖搖頭。

  多年來我的叛逆,她的無能為力讓我們之間始終橫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我不知道在她有生之年,或者我有生之年,有沒有徹底握手言和的可能。

  不止是跟她,還有跟筠涼……想起筠涼,我又陷入了沉默。

  前一天晚上我在醫院的時候,筠涼跟杜尋正陪著顧辭遠一家清吧喝酒。

  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得顧辭遠看到筠涼一個人出現在門口時,氣得仰起頭幹掉了整整一瓶虎牌啤酒。筠涼落座之後,借著光,杜尋看到她臉上一片潮濕。

  其實在關上宿舍門之後,她也哭了。

  曾經最貼心的朋友用那麼尖銳的,刻薄的話語來說她,曾經以為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會義無反顧站在她身邊的人居然聲討她。

  居然要刺蝟一樣豎起一身的刺紮向曾經最親密的朋友,這種痛徹心扉的感受,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

  杜尋長歎一口氣,不知道是該先關懷一下女朋友,還是安慰兄弟。

  「哐啷」一聲,一隻酒瓶子砸在地上,顧辭遠紅著眼睛沖著臆想裡的宋初微吼:「你他媽的真是個腦殘啊,早知道你連解釋都不聽就分手,老子那天晚上還不如把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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