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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入伍通知書上寫的報到時間是1992年1月13日,截止到上午11點,集合地點是論山訓練所。

  今天一大早,天就陰沉沉的,刺骨的風把黑色塑膠袋吹起來,呼啦啦地飄在空中,灰濛濛的大邱城在風中瑟縮著。大邱位於盆地中,夏天很熱,冬天相對暖和。但今年不同,似乎從城周圍的山上吹來的寒氣凝聚在一起,把整座城市都凍僵了,人們露在外面的耳朵和皮膚感到陣陣刺痛。

  兒子要在這樣的天氣遠行,母親擔心極了,奇朔本人卻不以為意:冬天的風再冷,還能敵得過胸中燃燒著的一團火嗎?

  奇朔在自己的房間裡收拾了會兒東西,點燃了一支煙,表情複雜地走到窗前,縷縷青煙飄向灰暗的天空。是啊,一種遠離親人、陌生而又艱苦的生活就要開始了,心裡怎麼能平靜?

  傍晚6點5分,東大邱站,從漢城來的木槿花號旅客列車在5號月臺旁停下了,乘客們次第下車,人群中,穿淺紫色外套圍黃色圍巾的茵寧格外引人注目。

  快到出站口了,茵寧眼望著接站的人群,嘴裡自言自語地告誡自己:

  9.邁向她的第一步(3)

  「一定要笑!要笑,自始至終只能笑!」

  前幾天,她的一個好朋友聽說奇朔要去當兵,叮囑她說:

  「決不要掉眼淚!據說掉了眼淚,其中一個肯定會變心,兩個人就會分手。當然,男人在軍隊裡,沒什麼機會,大多數情況都是女方變心。」

  茵寧當時不以為然地笑了。

  朋友見她不相信,著急起來:

  「你不信?女孩流淚就會造成兩人分手,這可是一條不成文的定律啊!你仔細想想看,女人在就要入伍的男人面前流淚,意思就是說:『我捨不得你走,你走了我怎麼辦啊?』但男人不能不走,女人便有了變心的藉口:『我說過捨不得你走,你偏要走,我也沒有辦法。』還有,在戰爭影片裡,凡是從懷裡掏出愛人照片看的士兵,一定會犧牲,凡是擁有真心相愛的戀人的士兵也一定會犧牲……」

  茵寧當時氣得無法自製,不等那位朋友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

  「你有完沒完?淨說些不中聽的!現在哪裡會爆發戰爭?我已經夠擔心的了,整天提心吊膽,難過得要死,你還說這些,是不是想要我的命啊?快閉上你的烏鴉嘴!」

  ……

  「茵寧,我在這兒!」

  「奇朔!」

  奇朔穿著牛仔褲和黑色的羽絨夾克,夾在接站的人群中高舉著雙手向茵寧揮舞著。他高高的個子,燦爛的笑容和像清澈溪水一樣閃亮的目光,無論站在什麼地方,都能讓人一眼就看到。

  茵寧誇張地用力眨了眨眼睛:

  「呵!幾天不見,你好像更帥了!」

  「承蒙誇獎。我就是帥嘛!」

  「呵呵,就算是吧。你怎麼拎著包呢?」

  「順便就走了,我已經跟父母磕頭道別了。」

  「這麼早?不是說明天早上還有一趟車嗎?」

  「嗯,早上7點20分有一趟去論山的火車。可要是誤了那趟車,就得花鉅款打車去了。而且,要趕明天早上的車,恐怕今天一晚上都會輾轉反側擔心起晚了,根本無法睡覺。」

  「那你怎麼打算的?」

  「去論山的最後一趟車是9點10分,路上花兩個小時左右,到論山大概11點。明天入伍的人大多提前一天去論山,在訓練所附近找個地方睡一宿,跟我的想法差不多。」

  「是這樣啊……」

  「你看一下手錶。」

  「那還有兩個多小時……我們做什麼?」

  「肚子餓不餓?」

  「稍微有一點兒。」

  「正好,我們去吃陽春麵吧,這個車站三樓的陽春麵很有名,據說味道好極了。」

  兩個人上了三樓,走進麵食中心,面對面坐下後,點了兩碗面,笑嘻嘻地對視著。茵寧注意到奇朔眼睛裡時而有亮晶晶的東西閃現,就更努力地在嘴角綻開微笑。

  坐在餐桌前,透過玻璃牆,他們看得到遠處的月臺和鐵軌。那些鐵軌躺在地上,向四面八方延伸著,不知道通向什麼地方。

  「奇朔,你還沒剪頭髮啊?」

  「你也知道,我是個浪漫主義者。」

  「嗯?」

  「呵呵!論山訓練所附近有很多理髮館,聽說去那裡剪頭髮才真正有感覺呢。」

  「什麼感覺?」

  「怎麼說呢……嗯,悲壯,豪邁,儘管淚珠在眼眶裡打轉,還是緊咬著嘴唇,臉上帶著笑容……應該就是那種感覺吧?」

  「可是什麼時候剪呢?」

  「我事先問過了,新兵報到前一天,論山那邊的理髮館24小時營業,就像24小時便利店一樣。」

  「天哪!」

  「哈哈哈!」

  陽春麵端上來了。茵寧剛把筷子插進冒著熱氣的面裡,一股淚水就猛地從心底湧了上來,她連忙把視線轉向窗戶。一列長長的火車擰著腰,噹啷噹啷地慢慢消失了。它是不是開往釜山——那座看得到大海的城市?

  奇朔呼嚕呼嚕地大口吃著麵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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