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禦姐駕到 | 上頁 下頁
十二


  換好衣服下來,路過案發地點時假裝絆了一下,把泡面箱子往草叢裡踢了踢,毅然扭頭走開。

  坐在羅侯的單車後座,一手攥住他的衣角,仰頭看風景。兩條腿垂在車輪旁邊晃晃悠悠,擦面而過的是微暖晚風,昏暗路燈下模糊的街景從眼前慢慢滑過,令我回憶起少年時常常坐在單車後座兜風的悠然歲月,一幕幕像電影畫面般從心頭掠過。那部電影的女主角是我,男主角是一個面目可憎的混帳王八蛋。

  吃飯時羅侯承認,玫瑰不是他買的,而是從給花店送貨的三輪車上順來的。說完他就低下頭去等著挨駡,但他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歪打正著,反而討了我的歡心。

  我的審美情趣不是從電影和時尚雜誌中培養出來的,更不是鮮花控,看著電視裡接天連壤的粉紫色薰衣草,我就覺得這片牧區能養不少食草牲口,所以一般會建議送花的人"折現吧您哪"。但偷來的花又另當別論。我這人從小愛看動物世界,心理比較陰暗的,喜歡看雄性為討好雌性而冒點險,比方說:尼奧一個黑虎掏心從崔妮蒂胸膛內取出子彈,斯巴達王為了奪回海倫而發動特洛伊木馬屠城計,金剛站在帝國大廈上為安打美式飛機。

  "以後別這樣了。"我怕他被人打。別看他身板兒挺結實,其實細皮嫩肉的不禁打,倘若真跟人動起拳腳來,肯定抱著頭往牆角一蹲。我雖然是個女流之輩,但自信揍他管夠。

  羅侯點點頭,然後用孩子似的企盼目光看著我問:"你喜歡嗎?"

  "喜歡。"我還真挺喜歡的,其他花都直接丟進垃圾筒,這三朵花丟在廚房的不銹鋼水槽裡。我家裡沒有花瓶這種奢侈品,餐桌上好像還有幾個空啤酒罐,等回去湊和插一插。

  肥嘟嘟的廚娘扭著腰上菜,一大盤紅油油的麻辣小龍蝦,我在矜持和美食之間權衡了幾秒鐘,最後胃戰勝了大腦,毅然上手剝蝦。羅侯又像個愛賣弄的小孩子一樣,開始向我介紹小龍蝦的傳統和吃法:"我的家鄉在南方,當地就盛產小龍蝦,每到這個季節就有專門吃蝦的龍蝦節,幾乎家家都會做麻辣小龍蝦,我們都簡稱叫做』麻小』,我小時候還參加過吃蝦大賽……"

  在他說話的時候,我已經不聲不響地吃了半盆。

  然後他接著發表感慨:"不過我沒得獎,你要是參加了肯定能得第一名!"

  我嘿嘿乾笑,繼續抓生活,左右開弓剝蝦蘸味汁,紅豔豔的蝦殼在我面前越堆越高。淑女風範這種高貴的品質,素來都是等我吃飽了以後才能體現。

  只顧埋頭大嚼,忽然聽見羅侯顫慄的聲音:"你頭上……怎麼了?"

  我一怔,立即停口,顧不得手上油污,迅速攏起頭髮遮住頭上的疤痕。剛才上樓換衣服,時間緊,任務急,我的頭髮沒有紮,正常蓬鬆披散時不會看出來,而俯首久了,頭髮慢慢向兩邊滑開,就會暴露出中央這條猙獰的蜈蚣形長疤。

  小孩子一句不懂事的咋呼,勾起我心底掩埋好久的隱痛,猝不及防。

  那是四年前,我大學肄業一年多仍然待業,爹媽在海鮮樓請某局長吃飯,求他為我安排工作。我被滿桌馬屁聲煩得夠夠的,藉口上廁所,想溜到外面去抽根煙吹吹風,正好跟一個中年男人同時推開酒樓大門,三條黑影竄上來,手裡都擎著明晃晃的利器,我想大概不是餐具。旁邊那男人拳腳齊出打翻兩個,另一個被他震住,側過身舉刀往我頭上砍,我躲閃不及,被抱到醫院急診室去縫了八針。面無表情的醫生先用剃刀把我頭髮刮了,然後指揮幾條壯漢壓住我的手腳,趴在我腦袋上像繡枕套似的慢慢縫合,接著打破傷風針。那個中年男人肩膀上豁了條大口子,鮮血淋漓,護士剪開衣服替他清洗傷口,他卻像沒事人似的安慰我:"別害怕,等頭髮長出來就看不見疤了……"

  可惜縫針的醫生下手太毒,破壞了毛囊,那條疤上一直沒有長出頭髮來。

  中年男人姓沈,名叫沈興國,他等到我的父母過來之後就悄悄離開了。腦袋被剃成陰陽頭,還被紗布包得像傷八路軍傷病員一樣,工作自然黃了。我成天戴頂帽子悶在家裡看電視。有一天忽然接到紀墨的電話,不無譏誚地對我說她要結婚了,兩天后在海鮮樓辦酒席。

  本來,如果她不介入我和男友的感情,畢業之後辦婚禮的應該是我和他。

  我藏了把水果刀去喝喜酒,靜靜坐在角落裡。金碧輝煌的大廳中央筵席十六桌,桌桌賓客滿座,鬢影衣香,大聲談話大聲笑,場面既隆重且熱烈,可我眼中耳中都是他們那一對狗男女。客人到齊後司儀請上新郎新娘,先拜天地,喝交杯酒,接著向親友起誓,互戴鑽戒,新郎親吻新娘,最後由雙方家長親自登臺向來賓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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