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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我挪著小碎步終於挪到辦公室門口,我心裡那忐忑不安的就跟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我在肚子裡醞釀了一下便敲了門,裡面熟悉的女中音響起:請進。於是我順利地邁進了辦公室。辦公室很小,這是我們學校的特點,哪兒都是袖珍型的。不過剛進來我就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那是混合了體香、香水味以及陽臺上花香的特殊香味,那雜香必定是醞釀了很久,以致我剛想開口跟老班打招呼的時候打了個極具震撼力的噴嚏,我看見老班那原本白皙的臉更白了。

  我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老班蒼白的臉上立刻出現了僵硬的笑容說沒關係,我做了一會兒沉默的羔羊老班便發話了,說話前還學電視裡的人特假地咳嗽起來,弄得我幼小的心靈又是一證慌亂。結果老班拿了個單子遞過來說自個兒看吧。

  我一看是驗血單心就涼了一半,我的腦海裡全是韓劇《藍色生死戀》得了血癌的女主角吐血的場景。我這時候又想起算命老頭那喪氣的話,我咽了一下口水看了一下單子,可是我是橫豎看也不知道轉氨酶是什麼東西,我對生物學的概念用一個成語來形容:一窮二白,毫不誇張。

  老班表情極為痛苦地說你的肝功能不太正常,一句話說得我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燃燒了起來,相比於我猜想的那個血癌肛病楞著算個屁。老班見我無絲毫悲慟神情很是詫異,竟然湊過來問我是不是被嚇傻了,我搖了搖頭,其實心裡還是有些衝擊的。老班吞吞吐吐地說,這——病——傳染——你還是——注意——點!弄得跟個結巴似的,沒想到老師說話這麼不利索。其實她的意思我比誰都清楚。

  一回宿舍大嬸就湊過來問我是不是拿獎學金了,我啐了她一口說老子能拿獎學金上帝都要放個屁慶祝,一句話說得大嬸是嘴笑得直咧。看見我吃香蕉大嬸就搶過去吃,我一想到班主任最後的那句話就把香蕉給奪了回來,換來大嬸的咒駡說我是小氣鬼,我乾脆把化驗單擺在她面前說,給你吃我就是一烏龜王八!大嬸看了以後在那嚷嚷說這破病我才不怕咧老娘有抗體,說著說著就把香蕉又奪去狼吞虎嚥了,一邊吃還一邊說,蕭佳別害怕世上沒有過不去的檻兒。看著滿嘴都是香蕉的大嬸我心裡有點小小的感動。

  我打電話問我媽得過肝病沒,我媽二話不說就沖我開炮,說我咒她。接下來又問了我爸,我爸性格比較溫和,只是很平靜地回答我說沒有。由此我得出結論我這肝病跟家族遺傳無關。我爸聞出貓膩,問我是不是身體怎麼了,我含糊地說沒有只是隨便問問,我是強烈地不想讓爸媽知道這事的,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擔心得半死,然後不顧一切地殺到北京來。

  我給龍炎說我有肝病的事,接觸那麼多我讓他也去查查,他說他有與肝病絕緣的一項陽性,這輩子跟這病打不了交道。說得我那羡慕。他讓我別太往心裡去,說把身體養好這周去醫院看看。我說只能這樣了。

  這時候,我深刻地感覺到自己的處境淒涼,天空一下陰霾了。

  林新說我壞話的事是隔壁宿舍的方文文告訴我的。

  那天我上廁所的時候,旁邊蹲位突然有人敲了敲我這邊,我正納悶是哪個哥們兒上廁所都不老實。未待我考慮完那邊傳出熟悉的聲音:蕭佳,是我。聲音還壓得特低,原來是隔壁的方文文。我說你丫鬼鬼祟祟的做啥子,你怎知我在這哩。方文文繼續她的小聲音說,你小子那米奇圖案的拖鞋我一眼就瞅出來了。我低頭一瞧,隔著那不大不小的縫兒清楚的看見方文文穿了個紅得耀眼的拖鞋。想她方文文每次上廁所還有透縫兒看人腳的嗜好,真是怪異。

  方文文用一種神秘的聲音說蕭佳告訴你一件事,我說你有什麼事快說啊,廁所可不是聊天的地兒。話還沒說完,方文文就放了一個響亮的屁,我立馬想到了一個電視劇的名兒:軍歌嘹亮。她還在一邊說響屁不臭,臭屁不響,蕭佳別介意。我被那屁熏得暈頭轉向捏著鼻子說,你他媽惡不噁心啊。我話音剛落,她就啪啦啪啦地開始拉屎,那屎落在糞池裡依稀能聽見濺起的聲音。方文文極其尷尬地說,不好意思我拉肚子。我搶救似地捂著鼻子和嘴,生怕被臭氣污染了我的呼吸道。這時方文文一邊超爽快地拉屎一邊說,林新那壞蛋正跟我們屋說你壞話呢。我想好傢伙終於等到你說完事了,但我心裡那個怒火騰地一下就起來了,沒有做任何思考我就風風火火地往方文文宿舍沖去。

  剛到宿舍門口就聽見林新的聲音在說,蕭佳她算個什麼狗屁東西,不就是長的嫩點兒嗎,裝純。我一聽差點沒抽過去,他奶奶的林新你丫逼至於這麼狠嗎,我蕭佳什麼時候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了。我越想越是生氣,以致於門沒敲就沖了進來。

  當時林新的臉先是很驚嚇地愣住,之後又恢復平靜,甚至還沖我笑了一下,不過那笑容虛假得令人噁心。我沒有跟她廢屁,直接說林新你他媽剛才說誰呢,誰是狗屁東西你有種再說一遍。我說這話的時候林新的臉反而沒有露出慌亂的神情,平日裡還真沒看出她有如此的定力。不過對昔日的姐妹兒這樣我還是生平第一次,我心裡有著巨大的悲傷和憤怒。

  沒想到林新竟然說,蕭佳你有那勞什子病還待宿舍,你他媽的算是個東西嗎。看著這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我不知哪來的勁兒沖上去一把揪住她的頭髮,很快她也發狠地揪住了我的頭髮,我們已經沒有理智可言了,兩個人瘋狂地廝打在一起。

  林新落在我臉上的拳頭又狠又准,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讓我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大嬸過來拉住林新說,你他媽至於這樣欺負人嗎,說著一個耳光就向林新煽了過去。這個響亮的耳光讓一切都安靜了下來,時間似乎一下停滯了。

  林新惡狠狠地看著我跟大嬸,那眼神似乎要把我們給撕裂。大嬸很氣憤地說有什麼事回宿舍說,別跟這兒丟人。說著就把我拉了回去,留下看著嚇到發愣的方文文一屋。

  我對林新大聲說我搬出去住總行了吧,我他媽的不連累你,你身體比主席同志都嬌貴!

  林新不說話,只是背對著我跟大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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