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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麼感覺,只是一直愣愣地看著蒼白的雲子,我說小剛知道嗎,她緩緩地搖了搖頭,但令我不解的是雲子竟然求我不要告訴小剛,是她的自尊和自負嗎,我答應了她。雲子笑著捋了捋頭髮,可她的眼神分明是憂傷的。現在的雲子成熟得令我覺得有點陌生和模糊,曾經那個和我一樣整天嘻嘻哈哈把他媽的三個字掛在嘴邊的雲子已經離我遠去了。

  我頓覺得現實的殘酷,殘酷到我無法理解的地步。

  陪雲子去打胎的那天我故意戴了副墨鏡,想來去婦幼保健醫院我還是頭一次,如果遇到熟人我這墨鏡還能起到遮掩的效果,雲子就更誇張了弄了個黑絲巾把臉給蒙住了,無論遠看近看,都是一冒牌兒阿富汗。

  雲子做的是什麼三分鐘無痛人流,在走廊裡等的時候我們兩個人的腿跟安了彈簧似的抖個不停,喊到雲子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全身都軟了,我強裝鎮定笑著對雲子說,不是說就三分鐘嗎平時拉屎還沒這速度呢別害怕,雲子抓著我的手帶著哭腔說她捨不得拿掉孩子,說這時候就別說這瞎話了,生出來可就是私生子,對你和孩子都沒好處!結果雲子是抹著眼淚進去的,看著她邁進手術室僵硬的腳步,我當時心疼得眼淚都直往下流,害得那些年紀大點的女人看見了還以為我是因為要做手術害怕才哭的,一大幫輪流來安慰我。

  一會兒工夫雲子就被護士用輪椅推出來了,臉色蒼白得嚇人,我被她嚇得不輕忙問她怎麼了,雲子皺著眉頭只說疼,我火了不是說無痛嗎敢情是一獸醫,雲子眼淚汪汪地說孩子就這麼死了,我平心靜氣地安慰她說一切都過去了,看著雲子痛苦的樣子我心裡難受得要死。

  雲子在一個單間裡被安排躺下,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汗珠。護士給她掛了點滴就準備走人了,我拉著護士說我朋友怎麼還這麼疼,你們是不是把什麼儀器弄掉在她肚子裡啊。那護士嗤之以鼻,說小姐這只是人流,你以為是剖腹產啊。我繼續纏著問那為什麼疼啊,給個理由先,護士被我弄煩了,沖天發了個白眼說那是子宮收縮,有點常識好不好。我又接著問子宮收縮是什麼意思,護士的臉立刻煞白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護士就已經奪門而逃。

  我把護士氣走不久,雲子就從床上爬了起來說可以回了,我連忙走過去攙著她,她嘴唇發白沖我笑了一下說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我眼眶一下就熱了,我說你以後生孩子還喊上我吧,雲子僵硬地笑了笑,那一刻我真切感覺到她笑容背後的苦澀和心酸。

  進了電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就在電梯門要關上的一刹那一個中年婦女跟敢死隊似的沖了進來,待那婦女站穩了我定睛一看,哎呀媽呀,我差點沒嚇破膽,這婦女不是別人正是我姑姑,想來我姑姑可是遠近聞名的大嘴巴,在這裡被她逮著我就是有十張嘴也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我把頭埋到最低極限,雲子也嚇得趕緊把臉包好,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向愛左看右看跟人搭訕的姑姑突然把頭伸到我面前來說你是佳佳吧,我嚇得墨鏡差點沒滑下來,我演戲裝著極為認真地說阿姨您認錯人了,我姑姑眯起了眼睛說真奇了長得跟我侄女一模一樣,說得我腿直抖。

  出了電梯我姑姑還不死心地說你就是佳佳吧連聲兒都一樣,我苦著張臉說我不是佳佳我是減減,我姑姑樂了說跟我侄女一樣可愛,還熱情地邀請我去她家玩。雲子在一邊哆哆嗦嗦地插話說不必了我們還有事,這樣說我姑姑才算是走了,可她是一步一回頭,嚇得我恨不得把雲子的絲巾扯下來蒙在自己臉上,平時還真沒看出來我姑姑好奇心這麼強。

  在計程車裡雲子突然抱著我放聲大哭,哭得我心都碎了,眼淚也跟著劈裡啪啦地往下掉,那司機大叔估計被我們的哭聲給震撼住了配合地放起了哀樂,弄得我們跟瘋了似的越哭越大聲,這悲傷的氣氛感染了司機大叔,弄得他一邊開車一邊抹眼睛,想想我們當時的哭聲還真是驚天地泣鬼神。

  晚上躺在床上我是越想越生氣越想越難過,讓雲子受這苦小剛真他媽的不是東西,沒有多想我一氣之下便撥通了小剛的手機,撥著那個熟悉的號碼,我聽到心中有個東西墜落的聲音。

  小剛估計是在睡覺聲音慵懶地問我找誰,我口氣特沖地說打你手機難道我找狗不成,小剛忙問是蕭佳嗎,聲音明顯很激動。我回答說是姑奶奶我,小剛估計聽出我聲音的不對勁有點慌亂地問我怎麼了,我被他這麼一問,本來強壓下去的火氣騰地一下竄了上來,而且這一竄立馬到了腦門。

  我特憤怒地說你少給我裝孫子,你那樣傷害雲子還算人嗎!你他媽根本就不能算個人!被我這麼一陣狂吼電話那頭的小剛沉默了。

  我急了說你小子別憋著個嘴給我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小剛才緩緩地開口說蕭佳我也不想這樣我真的沒辦法喜歡雲子。我氣得拿電話的手直發抖,我說你他媽的不喜歡人家當初幹嗎還要跟人家交往,我硬是把「讓雲子懷孕」這句話痛苦地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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