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殘骸(36)_張塵舞

三十六

　　「安城，我並沒有錯，我只是他們欲望下產生的一個成品而已，為什麼他們的錯誤要我來承擔？」

　　「安城，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麼迷惘，我害怕孤獨，害怕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房裡，害怕一個人胡思亂想。我很小的時候就害怕孤獨，真的。」

　　安城沒有說話，他也不敢說話，他害怕自己哽咽的聲音會讓她聽出來。他也不敢眨眼睛，他害怕自己一眨眼睛，淚水就會流下來，於是只好拼命地睜大眼睛背著她繼續往前面走。面前陸續地冒出許多人來。

　　「安城，你讓我感覺到安全。從來沒有過的安全。」淚夢囈般的聲音。

　　「淚，每一個人都需要天使守護的。那麼，我可以做你的守護天使嗎？」

　　她沒吭聲，只是安靜地趴在他的背上。

　　安城的背真暖和啊。

　　終於，到了公交車站台了，她從他的背上滑了下來。

　　也許，時間過去，一切就會變模糊的。

　　只會剩下難過，很難過很難過。

　　人一旦變化起來，是很可怕的。一想到以後安城也許也會像霜兒一樣疏遠自己，淚的心頭就湧上了無能為力的絕望，那些絕望的情緒莽撞地撞擊她的心，她輕微地喘著氣，像是傷口上結了一層鮮豔的痂。而痂外面依舊有無窮多的回憶，像是浩瀚的海水一樣淹沒了它。一時間，她的臉恢復了冷漠和沉靜，她緊閉的嘴讓安城感覺被摒棄在外，於是也感覺無話可說。她的目光投向遠遠的地方。

　　其實無論發生什麼，都沒什麼，我已經習慣了寂寞，習慣了不露聲色地行走……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理我了，我也一樣要抬起頭生活。

　　安城，希望你永遠是我的守護天使。只是希望而已。

　　安城，我不能因為害怕失去所以就不敢接近你，對嗎？我一直是勇敢的。想到這裡，她笑了，僵硬的嘴角被扯得生疼，像一個無奈的孩子。

　　這個星期真是不堪回首：沉悶的課堂、繁重的作業、頻繁的考試、失望的分數，這些都沒有什麼。可是淚和安城之間的那種微妙的關係卻被每一個人看在眼裡，當然也包括霜兒。霜兒感覺自己每時每刻都生活在嫉妒和憤怒中，她不知道自己原來如此在意安城。她對自己的感情全然不瞭解。一直跟在安城身後的花落因為上次的打架事件已經被她的父親轉到別的學校，放學後安城的身邊再也看不到花落的影子，安城的身邊只有淚。每天，安城都會等淚一起放學，霜兒只有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獨自走開。

　　這些日子裡，霜兒感覺自己生活裡的一切都因安城和淚那似乎是突如其來的感情而黯然失色，她的傷心和憤怒勝似滔天洪水，鋪天蓋地淹沒了她。自己要一直這樣生活在淚的陰影裡嗎？淚，你應該離開，走得遠遠的，永遠別在我的面前出現。

　　這天下著大雨，天空黑得如同墨水。正好考完模擬測試，交卷之後經過淚的身邊時霜兒對她說：「放學後我在學校大門走廊那裡等你，你一個人來。」

　　霜兒撐開傘走進雨中，她來到大門口等了一會兒，便看見淚用書包擋在頭頂上往這邊跑來。霜兒撐起雨傘迎了上去，站在雨傘下面，她這才注意到淚今天穿著一套白色的秋裙，紮了個馬尾辮，兩隻漆黑的、亮晶晶的眸子直直地望著自己，她抿著嘴，掛著一絲甜甜的微笑。

　　霜兒歎了口氣，有點悵然若失地說道：「淚，你已經長成一個真正的美女了。」

　　「霜兒你也不差啊。」淚笑了笑說。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只有你和我。」霜兒說。她撐著雨傘攔了一輛計程車，然後獨自一人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

　　淚坐在車後座，望著沿途越來越熟悉的景物，忍住沒有出聲。終於下車了，走在共同畢業的藍山學校裡，淚忍不住問道：「為什麼要來到這裡？」

　　霜兒望著她笑了笑，然後拖住她的手，撐著雨傘走到學校操場邊的梧桐樹下。霜兒仰起頭望著高高的樹頂，問道：「還記得這棵樹嗎？」

　　淚走上前去撫摩著樹身，思緒又回到了讀小學和初中的時候。一切似乎就在昨天，她喃喃地說：「記得，怎麼不記得呢？」

　　「是嗎？你還記得嗎？現在有了安城的你還記得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嗎？你還記得那個時候嗎？看著我，你看著我，我現在有多痛苦，可是你的眼中還有我嗎？你還有我的痛苦嗎？」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