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殘骸(35)_張塵舞

三十五

　　來到大街上，她像只出籠的鳥，他領著她在外面閒逛，看雲，看麻雀，看樹。過人行道的時候，她閉著眼睛，讓安城牽著她走過去。

　　「安城，我把自己交給你了，我的生命。你要好好保護我哦，別讓我被車撞了。」她閉著眼睛微笑著對他說。

　　他一直走在她的前面，很謹慎很小心地注意著車輛和行人。終於過了馬路，他放下心來，當他看到前面有個臺階的時候，壞壞地笑了笑，繼續往前走，走到臺階時他故意停下來，卻不示意她。淚仍舊閉著眼睛往前走，然後絆了一下，身體往前沖去，這個時候，安城一把抱住她。她睜開眼睛，抬頭看了他一眼，他那年輕的臉帶著狡黠的笑。她安靜地望著他，突然抓住他的手狠狠地咬他的手指頭。

　　走到一個人很少的地方，她笑了笑指著兩百米外的一根柱子對他說：「安城，我們來比賽好嗎？我們來看是誰先跑到那根柱子。」

　　他呵呵笑了笑，用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說：「加油吧。別指望我讓著你哦。」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

　　開始跑的時候，他故意慢下步子，想等她先跑到終點。可是，不一會兒他便開始使出了全部的力氣跑，想攆上她。因為他發現她跑起來居然是那麼快，他感覺她跑起來的動作像某種動物一樣，敏捷而又有爆發力。她的長髮在背後興奮地擺動著，讓他的心也在跟著一動一動的。

　　「淚——淚——別那麼使勁，別把自己跑壞了。」安城在她的身後大聲地嚷道。

　　但是她沒有停下來，她是那麼固執地，努力地，那麼快地跑完了那一段路程。然後回頭輕輕地喘著氣，看著緊跟而上的他。淚的這張認真的臉龐，就這樣明亮地呈現在安城的面前。

　　「安城，跑起來的時候，很幸福。」她說。

　　安城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終於明白了那麼高的牆她是怎麼跳上去的，原來她天生就是運動方面的高手。

　　「跑得像兔子一樣！我還真追不上你呢！」安城喘著氣說道。

　　然後，她帶著他去了那個廢棄的工廠。工廠裡的蒲公英一如既往地生長，幾棵樟樹蔥翠的綠枝在風中輕輕搖曳，一走進這裡，仿佛走進了一個電影中經常會出現奇跡的特殊場景，破敗、衰落但是卻很神奇。安城感覺似乎被灌輸了某種超能力，他開始滔滔不絕地給她講很多很多笑話，她哈哈大笑，笑的聲音很大很大，但是聽在安城的耳中卻感覺有些心酸。她很有爬樹的天分，幾下就爬上了那棵高大濃密的樟樹，安城站在下麵看著她站在樹上一顫一顫的，樹就像會跳舞一樣。啊！他的天使，他的天使現在就在這棵樹上。安城看到淚的面容和陽光融合在一起變得七彩而透明，他把眼睛眯縫起來，她炫目得讓他睜不開眼睛。

　　玩得筋疲力盡的時候，他們看到不遠處有塊一人高十人寬的大石頭，於是便走過去躺在石頭上。

　　天空是藍色的，藍得透明，像透明的緞帶。

　　安城側過臉，看見她正閉著眼睛深深呼吸著，空氣裡有著青草的氣味。安城幾乎可以看見她臉上細小的絨毛，她的頭髮像蝴蝶的翅膀一樣散開著，她嬰兒一樣的睡姿讓他微笑。他把臉慢慢湊過來，溫柔地親吻著她的額頭，她沒有睜開眼睛，但是她的眼皮在微微顫抖。安城感覺有種疼痛的東西突然湧上來，一下一下地拉動著他的心臟。

　　愛情，是一種驚心動魄的情緒，安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瘋狂，這樣沉迷，這樣喜悅，這樣狂歡過。

　　「淚，你喜歡我嗎？」

　　「嗯？」她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安城不再說話，平躺著仰望天空。

　　「淚啊，我是真的喜歡你呢！」他說。

　　「安城，你是我第二喜歡的人。對不起，第一喜歡的那個人，不是你。」淚睜開了眼睛，她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淚，「可是，安城，我是真的決定誰也不喜歡了。我喜歡的人總是在傷害我。」

　　他沒有說話，他感覺自己的思維突然斷裂，發出清脆的聲音。淚喜歡的人並不是我，原來我只是她第二喜歡的人。他的表情表現出一點點哀傷，但他的哀傷只在臉上一閃而過，並沒有維持太久，很快他臉上的表情又豐富起來。安城爬起來，蹲下身體朝她拍了拍自己的後背：「來，淚，我來背你吧！」

　　她爬起來，尖叫著往他身上一跳，他背著她往前面跑。

　　「豬八戒背媳婦！豬八戒背媳婦！」他大聲地嚷著。

　　……

　　瘋到真的累了，她卻怎麼也不肯下來，在他的背上安靜地睡著。長長的頭髮飄落下來，打在他的臉上。

　　「安城。」她輕聲叫道。

　　「嗯？」

　　「我要睡了。」

　　「嗯。」

　　「安城。」

　　「嗯？」

　　「我真的要睡覺了哦。」

　　「嗯，好的！」

　　「安城，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真正地瞭解我。包括我自己。」

　　「安城，你說，成年人都在想著什麼？為什麼一個人有了一個還嫌不夠？還要重新尋找另一份感情？

　　「安城，我的媽媽，她為什麼要愛上一個有妻子的男人？」

　　「安城，為什麼他不愛她還要跟她生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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