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殘骸(29)_張塵舞

二十九

　　他愣愣地盯著桌上的功能表，覺得自己無法移動，也無法說話，一種他自己也不瞭解的、近乎沮喪的情緒包圍了他。

　　對這個男人的一番盡情發洩後，淚覺得一直以來積壓的悲哀和慘痛都減輕了許多，腦筋也清醒了許多。而且，她的心突然也就死了，一時間，反而變得無牽無掛起來。

　　我生來就是個沒有父親的人，以後也不會有。

　　回到家的時候，章媽正在忙著做晚飯。

　　客廳裡，亮著一盞乳黃色的吊燈，那光線在黃昏時分的暮色裡，幾乎起不了作用。淚走進房間，房間裡的光線很暗，窗簾密密地拉著。她喜歡這樣拉著窗簾，這樣，感覺自己是獨立的，沒有人可以進來傷害自己。淚躺到床上，一種茫然空虛的感覺從心底油然而生：我來到這個世界真的是錯誤的嗎？最親的人都不想看到我，不喜歡我，甚至希望我消失。我做人真是失敗。我還擁有什麼？在這個世界上，我擁有什麼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人，他說要守護著我，不讓我寂寞孤獨。哦，不，他是隨口說說而已。淚，你不要當真，你不記得霜兒了嗎？她是跟你一起經過春夏秋冬成長起來的。可是她呢？她現在是怎樣對你的？安城他只是隨口說說要守護著你你就真的相信了？為什麼你要這麼天真？想想你的母親，那個男人他是怎麼樣對待她的？如果當初沒有誓言沒有諾言，她會為他忍受一切嗎？甚至是甘願做他身後的女人那麼多年，為他生下孩子，卻不被他承認。男人是多麼的可怕啊！你看著他，那個男人，那個穿著救死扶傷外衣的男人，他是多麼的可怕啊！不對，不對，你怎麼可以這麼想安城？他不是那個男人，他跟他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

　　淚躺在床上越想越混亂，直到章媽叫她出去吃飯，她才歎了口氣，從床上爬了起來。

　　至少，現在還有章媽在身邊。現在，我還找不到要離開的理由。

　　Chapter 06不再習慣傷痛算不算收穫

　　淚是個寡言少語的人。她的嘴唇就像是對沉默上了癮一樣。她為什麼會這樣？安城望著淚的身影默默思考著。最近淚的性格似乎越來越內向，班級裡幾乎聽不見她說話的聲音。在喧嘩的教室裡，她總是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看書、寫作業。她的冷漠被班上其他女生議論，因為她的美麗，加上她怪怪的性格，所有女生都不喜歡她，認為她是仗著自己的美麗而對她們不屑。女生們經常聚在角落裡小聲地議論著，眼睛睨著淚。而男生們卻都對這個沉默而又漂亮的女孩很感興趣，但是他們卻不敢輕易跟她打交道，甚至不敢跟她說話，也只是遠遠地多看幾眼，在背後議論議論。但是只要一有機會他們就聚在一起，想著辦法去試探她。比如這天，當他們看見淚正趴在桌子上寫作業的時候，故意讓一個男生走過去猛撞一下她的桌子，看她有什麼反應。可是結果卻讓大家都失望了，她只是抬起眼睛掃了一眼那男生，然後用指頭仔細地把被筆尖劃破的作業本撫平。安城看見了，心裡非常不爽，他走過來一把抓住那男生，罵道：「走路不長眼睛啊！」

　　男生掙脫了他，斜瞥他一眼，不滿地說：「不小心，怎麼了？再說了，我就是故意的，又怎麼了？」

　　安城舉起拳頭照他的臉猛揮了一下，那男生一手捂住臉，想都沒想就抓住安城扭打在一起。男生們立刻「哦」地開始起哄，幾個男生上前勸架卻無意中挨了幾拳，立刻退了回去。甚至有人為他們加起油來。

　　「住手。」一個高八度的女聲在耳邊響了起來，大家一看，驚訝地發現聲音居然是來自學習委員林霜。

　　「你們幹什麼？同學之間打成這個樣子是為了什麼？」林霜那白皙的臉因為激動而變得通紅，秀秀氣氣、文文靜靜的她這時候看上去特別威嚴，讓安城和那個男生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

　　「安城，你身為班長這樣動手打自己的同學是為什麼？就是因為他撞了她的桌子一下嗎？」林霜把手指向淚，淚冷冷地橫掃過來的眼神讓霜兒的怒火直往上湧，她沖著安城嚷道，「你為了她這樣打架，她呢？她連出來勸個架都不肯，安穩地坐在那裡沒她的事，似乎她自己是那麼的高傲，而你們卻在這裡為這麼點事情弄傷了同學之間的感情……」

　　「林霜，你說夠了沒有？」安城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今天的事情我不對，我衝動！但是跟程淚沒有關係。」他用手擦了擦自己正往下流的鼻血，把目光轉向淚，淚仍然一動不動地翻著書本，臉上還是沒有任何的表情，似乎對眼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她連看熱鬧的想法都沒有，只一心看著自己的書。安城突然感覺有點沮喪，那天對自己笑得那麼燦爛耀眼的小臉龐為什麼現在會顯得如此的冷淡和疏遠？那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臉和看不清內容的眼神使他本能地打了一個寒戰。他不知道淚為什麼突然對自己這麼冷漠，他能容忍許許多多的東西，就是無法容忍她的疏遠和冷漠！他移回目光看著霜兒，發現霜兒哀怨的目光正在注視著自己，她的眼睛裡慢慢地噙滿了淚水，那薄薄的嘴唇看上去是那麼的可憐和委屈。安城突然間呆住了，他呆呆地站著，望著霜兒，不知所措。

　　早已經有同學去叫了班主任，班主任一路小跑來到教室，見他們已經停手了，安了心，沖他們喊到：「安城，你們兩個來我辦公室！不像話！」

　　安城經過淚身邊的時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淚，淚只微微抬了抬眼皮，繼續看自己手中的書。安城頓時大受打擊，神色變得很奇怪很困惑，他忍住了，掉過頭便朝辦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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