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殘骸(13)_張塵舞

十三

　　不要想，不要想，我只希望自己幸福。其他的，不要想。淚甩了甩頭，大步地往家走去。

　　淚回到家的時候，母親的臉冷如冰霜，正躺在沙發上吸煙。淚背著書包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看到女兒，程悠然心中的怒火很突然地湧了上來，她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說：「我養你，而你回家卻連個招呼都不跟我打，你跟你父親一樣的無情。」

　　淚頓住了身影，轉過頭對母親一字一句地說：「不要在外面受了男人的氣，回家就把氣撒在我的頭上。」

　　望著母親刹那間變得蒼白的臉，她用很鄙夷的目光掃了母親一眼，說：「你除了潑人家外還會做什麼？」

　　程悠然瞪大了眼睛，氣氛一下子變得僵冷。她怒視著淚，手顫抖著，然後猛地把手中的煙頭扔到淚的身上。「程淚，我真的仁至義盡了。你知道你都幹了些什麼嗎？你就這樣傷害我這個當媽的嗎？」她的眼睛紅紅的，開始不停地歇斯底里地罵著淚。淚麻木不仁地聽著，終於忍不住地吼道：「你為什麼要生下我？你生我下來也不過是為了留住那個男人，你自己沒有本事留住他，想要靠我？你連自己都靠不住憑什麼想要靠我？你自己失敗以後為什麼要把所有的責任推到我身上？有本事你去找他啊！為什麼不去找他？你真沒用！只會在家裡打我罵我……」

　　程悠然氣得全身發抖，哆嗦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來，她跳了起來沖過去一腳踹到淚的脛骨上。淚感覺一陣劇痛。良久的對峙之後，母親見她強著不說話，伸手又一個耳光抽過來。

　　淚抬起頭憤怒地注視著她：「你，總有一天，我會把這一切都還給你的。今天，你給我記住。」

　　程悠然尖叫一聲撲了過來，開始揪打著她，她喘著氣罵道：「你這個討債的東西，你簡直就是一頭狼，你是一頭狼。你不是看到那個男人了嗎？不是看到我潑他了嗎？我為什麼要潑他啊？因為他就是你那個沒有良心的父親。你去找他啊，有本事你去找他啊！他把你生下來的，可是他提到你的名字都會噁心。你去找他啊，看他認不認你這頭狼！他不認你是對的，我怎麼那麼倒楣啊？我應該跟他一樣不管你，讓你餓死渴死。你這頭小母狼……」

　　巴掌像雨點一樣砸了下來，母親的聲音刺痛了她的耳膜，耳朵開始轟鳴。她機械地說道：「行了，你別打了，你別打了，別打了！」

　　母親蹲到地上捂著臉哭了起來。淚怔怔地望著她，母親的話讓她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霜兒的一切舉動找到了答案，這就是為什麼霜兒要帶著自己去她的家，為什麼跟她的父親提起母親的名字，又為什麼漸漸地疏遠自己的原因了。

　　淚發出歇斯底里的絕望尖叫，她突然發現，生命竟然是這樣的乖戾。

　　她站了起來往外跑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去找那個男人，去質問他為什麼生下自己又不要自己？

　　淚坐到公車上忍不住淚流滿面，像只受傷的刺蝟一樣，蜷縮起身體。公車搖搖晃晃地往前行駛，淚抬起淚眼看著天空，傍晚天空上的夕陽紅彤彤的，淚安靜地趴在玻璃窗上，伸開手，手掌有路邊樹葉斑駁的影子。車子緩慢地前進，明與暗反復交替，不斷地進入樹蔭再不斷地走出，淚感覺自己好像走在一個透光的隧道中，不知道自己要去什麼地方。

　　終於來到霜兒家居住的社區。這個社區對面有一條很寬的馬路，對面有一個停車站，停車站的旁邊是一家書店。書店的招牌是紅綠藍三種顏色，很招眼。社區門前的保安看起來很冷酷，臉上沒有一絲的笑容，他很詫異地望著這個眼睛紅紅的女孩，什麼話都沒說就讓她進入社區了。

　　來到霜兒家門前，她舉起手剛想敲門門卻打開了，霜兒手裡拎著一袋垃圾，準備出去扔垃圾。她吃驚地望著站在門外的淚，淚的眼睛裡噙滿了淚水。霜兒立刻明白了，她一把抓住淚的手腕，閃出門外，吧嗒一聲關上了門。

　　「走，你來這裡幹什麼？」霜兒使勁地拖著淚。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這裡。」淚拼命地掙脫。

　　「你過來說話，不要在我的家門口吵鬧好不好？我媽媽她……她……她病了。不要吵。」霜兒撒謊道，她使勁地拽著淚向樓下跑去，來到社區一個無人的拐角處。

　　「你到底想幹什麼？說吧。」霜兒鬆開了手，滿臉氣憤地望著淚。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嗯？對不對？為什麼騙我？」淚的心中如刀割似的，「霜兒，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是你的媽媽，她不要臉！」霜兒逼視著她，罵道，「不要臉的女人，為什麼要跟一個已經結婚的人發生關係呢？」

　　「那你的爸爸呢？他不是已經結婚了嗎？為什麼還要找我媽媽？」淚尖叫道。

　　「是你媽媽勾引他的。」霜兒淡淡地說，「不要忘記了，我比你大，我媽媽先有我了，凡事都要分先後的，懂嗎？我的媽媽才是他妻子，所以我的媽媽才是受害者，包括我也是受害者。你不要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你要怪只能怪你的媽媽，為什麼要跟一個有老婆的男人糾纏呢？這全是你媽媽的錯！我對你說的，你給我記住！你給我永遠記住，我才是受害者！所以，請你別裝著一副受到傷害的樣子來。你的眼淚真的讓我感覺很……不耐煩的感覺！明白我的意思嗎？而且，我的父親，他如果要你的話早就要你了，不會等到今天你自己找上門來。所以，你來找他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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