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殘骸(8)_張塵舞

八

　　「哦，同學，同學。桌上有水果，叫你同學吃水果……」林浩軍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爸。」霜兒注視著父親的眼睛，說，「爸，我的同學，她的媽媽是個藝術家，搞雕塑的，叫程悠然。不算太有名氣吧。這是她的女兒，叫程淚。」

　　霜兒死死盯著父親的臉，果然，父親在聽到程悠然的名字時立刻愣住了。他驚訝地掉轉目光望向淚，那雙酷似她母親的眼睛讓他的心頓時變得沉甸甸的，攪成黑色的旋渦，讓人絕望地下沉，下沉……望著父親呆若木雞的樣子，霜兒刹那間證實了什麼，只覺得原本珍惜的友情比紙還脆薄，瞬間化作了泡沫，灰飛煙滅。她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仿佛一切都如海市蜃樓般虛幻。

　　霜兒真是奇怪，為什麼要跟她父親說起自己母親的名字？淚帶著懷疑詢問似地望著霜兒，霜兒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自己，她的眼神奇怪而又冷淡，淚頓時感覺自己似乎掉進了冰窖，霜兒的眼神讓她的心刺痛了一下，她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她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一定與自己有關。

　　「你……你叫淚？程淚？」林浩軍的聲音開始不可抑制地顫抖。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淚的心頭，她立刻轉過頭望著霜兒，說：「霜兒，我要回去了。」

　　這時候，霜兒的母親已經端著做好的菜走了出來，挽留淚說：「飯菜已經做好了，怎麼說也要吃完飯再走。」

　　她臉上洋溢的真情讓淚不忍拒絕她的熱情。

　　看到妻子，林浩軍的臉立刻恢復成冷漠高傲。這個男人的表情永遠是冷淡的，或許他習慣了把一切都隱藏在冷淡中。淚忽然很想弄明白他眼中閃爍的到底是什麼，然而她又極其害怕裡面真正的內容。淚凝視著霜兒，她發現霜兒在這一時刻忽然變得很陌生。也許，每個人的靈魂都生活在茫茫大海中一個個孤單的島嶼上，他們的靈魂永遠過不了另一個島嶼，於是只好在孤島上遙遙相望，而卻無法溝通，所以人總是無法真正知道另一個人的真實想法。

　　這頓晚飯，淚感覺吃得很沉悶。霜兒和林浩軍因為各自都有著自己的心事，所以話很少。只有霜兒母親用極其溫柔的聲音對她問長問短，替她夾菜。

　　好不容易吃過晚飯，淚起身告別：「我要回去了。」霜兒沒有說話，她的母親卻是百般挽留著一定要她再坐一會兒，並且特意為淚剖開一個大西瓜，淚微笑著接受了。吃過了西瓜，她走進廚房幫霜兒母親洗碗筷，她喜歡看著霜兒母親對著自己笑，感覺她好像是自己的母親一樣。她陪著霜兒母親說話，直到天黑。

　　淚拍了拍肚皮，笑道：「哇，好飽哦。菜真好吃，謝謝阿姨的招待。我要回去了，天都黑了。」

　　霜兒母親看了看窗外，不放心地說：「呀，天都這麼黑了，讓霜兒她爸爸送送你！」

　　霜兒淡淡地說：「媽，我送淚！」

　　淚笑著說：「阿姨，霜兒送我就可以了，你和叔叔休息吧！打擾你們了!」

　　「哎呀，這說什麼話，下樓小心點！」霜兒母親跟在她們身後不放心地叮囑著，並且再三邀請淚一定要經常過來玩，淚有些感動，趕緊點了點頭，說：「一定，謝謝阿姨。」再回過頭去，看到霜兒父親陰沉著臉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用奇怪的眼神注視著自己，看到淚的目光，他很快地移開了眼光。

　　走出霜兒家，來到樓下，淚抬起頭看了看天空。天很黑了，天空灑下的星光，照得馬路一片陰森。淚跟在霜兒身後小心翼翼地走，一路沉默，走到路邊，等著公車。

　　「你，今天怎麼了？」淚終於開口問道。

　　「沒有什麼。」

　　「你騙我。」

　　「是嗎？」

　　「你今天讓我來你家，是有目的的，對不對？」淚的目光疑惑而又肯定。

　　「沒有。」

　　「不對，你為什麼突然間跟你父親提起我的母親？你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淚倔強地望著霜兒說，霜兒把頭轉過去不看她，硬邦邦地說：「就算有，我不想告訴你又怎樣？」

　　淚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回答，只好沉默了。

　　過了許久，她拉住霜兒的手，霜兒轉過臉來望著她，霜兒看見淚的眼中盛滿了異樣的悲哀和疼痛，那是種心碎的苦痛。「霜兒，沒有你，我會很恐懼。」淚的眼中噙滿著淚水，她感覺霜兒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一定發生了什麼變化，而她發生的這些變化正在讓自己逐漸失去霜兒。淚用力地握著霜兒的手，不肯放開。

　　霜兒注視著淚的眼睛，淚的眼睛明亮而幽深，夾雜著那些濕潤的東西，看上去更加淒苦。霜兒突然又感覺不忍心了，「淚，對不起，因為馬上要畢業害怕跟你分開……這些天，我感覺心情有些不太好。」霜兒拍拍她的手，笑了笑指著公車說，「看，車來了，上車吧！淚，你要好好努力哦，好好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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