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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5 再看一場童話劇

  送別縵秋的那天,我跟韓醒岩再次相遇。

  可能是上天安排吧,我與他註定要走一段路。要不然我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這會兒,我還不想說那是戀愛,我的意識否定了它。

  見到他做的詩集封面,我佩服得不行。真的,你無法想像一個男人會把小圖設計到如此感性而柔軟,同時整體間架又透著不容質疑的霸氣,那種青春的流浪與頹廢,那種堅持成長的疼痛和倔強都恰到好處的體現了出來。

  當我把這個封面草樣拿給桑農時,我注意到桑農的眼睛亮亮的,我從來沒見他這樣過,但我十分確定他喜歡這個設計。果然他說,惹塵,這幅設計圖看懂了我的詩歌。

  我把這句話轉告給韓醒岩,韓醒岩笑了,他說也許你爸的詩歌構架了我消耗的和未知的青春。我為這兩個男人的話感動。契合的青春,不分你我,懂得就好。我喃喃地說。

  很快桑農的詩集出版了,那天晚上當韓醒岩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時,我偷偷地哭了,我把房間的門鎖上,我不想被桑農看見。我知道隨即他也將得到消息,陳亞青的電話五分鐘之內必定打過來。

  那麼,此刻桑農的心情是怎樣的呢?或許比較淡然吧。可我不能,我為這推遲了二十多年才出版面世的詩集感到悲哀。它們的吟唱不再激昂時卻被推上舞臺,它們會惶恐麼,亦或它們能適應麼?

  後來,北城作協副主席發來賀信,並徵求桑農意見,欲就此召開詩歌藝術研討會。桑農淡淡地說,我只是想拿一部分版稅,至於研討什麼我實在沒興趣。

  陳亞青打電話責備桑農,她說人家都是上趕子推銷自己,哪有像你這樣傻瓜的。桑農告訴她,人和人不一樣,何況我這麼多年沒再寫,本來寫的時候就不懂什麼是藝術。他還說,我對詩歌的理解就四個字:激情、解剖。激情應該是屬於內心,怎麼去跟大眾說?解剖是做手術,眾目睽睽下哪個敢脫光?

  我特別欣賞桑農的這番話。我說,爸,有些人是用生命寫詩歌,而有些人是用詩歌寫生命。

  他說,對,而你爸是用斷斷續續的呻吟祭奠青春。

  我說,但您的生命活著詩歌的意象。

  他說,傻丫頭,詩歌是個死亡的物體,你用怎麼樣的激情呼喊它,它就用怎麼樣的激情來擁抱你。若你不堅持了,它便繼續它的死亡之旅,與你隔世比鄰不相往來。

  嗯,我好像能明白一些。可是,您那麼熱愛它,為什麼放它走呢?

  因為世界上沒有一樣東西是永恆的,該走該留在發生的當下也許是個錯誤,日後再回想也不過是因由必定,於是就釋然了。

  我不太懂,我只是覺得您丟了詩歌,很遺憾的。

  呵呵,丫頭,這叫雲水隨緣,慢慢悟吧。

  我無言。

  其實,我怎能參悟這些呢?有關我自己心中的困惑我還不能夠掙脫。我笑笑,我想對生活和詩歌說一句:你們好自為之。

  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正經構架小說情節,是那個叫縵秋的女人又一次喚起我的寫作欲望,我覺得她本身就是一個豐滿蒼涼的故事,需要我用大腦的想像去靠近。

  我告訴韓醒岩,我要寫小說了。

  他問我什麼題材。

  嗯,我想是關於親情。

  他問,為什麼不寫愛情?

  我告訴他愛情離我太遙遠,我觸摸不著,如何下筆?

  他哈哈大笑,他說,這樣吧,惹塵,我義務做你的模擬戀人,你呢,就靠接近我想像你的小說。

  你這人真討厭,我說正經的呢,你到拿我尋開心,不理你了。

  別,惹塵,我說的也是正經事,你想啊小說就是一個大的舞臺,出場的人物繁多不說,情感也要豐富啊,如果你只寫一種親情,我勸你還是寫篇散文得了。

  聽了他的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於是我告訴他,那好吧,我接受你的意見,多種情感揉合在一起寫。

  他依舊笑呵呵地說,那麼也接受我做你的模擬戀人了?

  哈,模擬的又不是真的,你要願意做就做,反正講義務講奉獻。

  他說,那好,我現在就過去接你,今天晚上有場童話劇演出,我從姑姑那兒弄了兩張票,一起看?

  我也笑嘻嘻地說,好吧,你過來。

  我以為這不過是他的說笑,就沒在意,還有他強調要去看什麼童話劇,就這點更像是鬧著玩呢。

  可我沒想到,十幾分鐘後他果真出現在我家門口,我瞪大眼睛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他客氣地告訴桑農,想帶我去看童話劇,並且還說是我們約好的。桑農擺擺手,笑著說,去吧去吧,回來給我講講演的是哪出。

  見我還怔怔地愣在那兒,他沖我調皮地擠了擠眼,然後他又假裝一本正經地說,可以了麼,惹塵,快開演了。

  在他亦真亦假的催促下,我跟著他下了樓。終於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說,你這個丫頭笑起來還蠻可愛的,就是很少能看見。我說,你怎麼能叫我丫頭呢,那是我爸管我叫的昵稱。他說,感覺好聽嘛,再說了你比我年齡小很多。

  這中間幾乎相差了一千零一夜啊,你看一千零一夜有多少?

  我說一千零一夜不就是三年啊?也沒多少。他說,那你就錯了,一千零一夜是阿拉伯童話故事,要講多長就講多長,如果你要聽一輩子呢我也能給你講一輩子。

  我撇了撇嘴,小聲嘀咕了句,就會亂扯。

  他假裝沒聽見,他繼續說,我就喜歡童話,要是讓我選擇一種死亡方式,我願意被大蘋果毒死。

  為什麼?我問他。

  他答道,因為一個王子毒死了,就要出現一個公主去吻他啊。

  什麼呀,又胡扯了,那是白雪公主吃了毒蘋果,然後一個王子吻醒了她。我糾正他的錯誤。

  他嘿嘿直笑,他說,管誰吻誰呢,反正就是一個吻。

  我瞪了他一眼,我說你這人廢話怎麼這麼多啊,以前就沒看出來。

  他說,沒看出來沒關係,以後慢慢看,模擬戀人任職期間我的人身自由歸惹塵所有,其他人不得侵犯,違者必究。

  我忍不住又被他逗樂了。

  更讓我想不到的是,他還真掏出兩張童話劇的門票。

  他得意地眯著眼看我,怎麼樣,沒騙人吧。

  我說你太好玩了,還真去看嗎?

  當然,我想你也喜歡。

  我點點頭,跟他一路奔向劇院。

  等我們趕到,正好開場,我估計我倆是整個劇院裡最老的孩子了。我們躡手躡腳地溜進去,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忍不住又相視而笑。

  舞臺上上映的是《買火柴的小女孩》,大雪中,赤裸著腳的小女孩擦亮一根又一根火柴,幻象著食物、溫暖、親人。當她對著那束微弱的光,再一次呼喊奶奶時,劇場裡起伏著一大片的啜泣聲,甚至有的孩子忍不住還放開了喉嚨哭。我也落淚了,在我低頭的瞬間我無意看到了韓醒岩,這個高個子大男生的臉上竟然也是一片晶瑩。

  我遞給他一張紙巾,他不好意思地沖我笑了笑。我也是,對他微笑。我真想告訴他,他很可愛。能被童話打動的男人應該具有一顆柔軟的心吧。

  在他送我回家的路上,他安安靜靜的,全不似來時那般模樣。他走路比較快,如果我稍一放鬆就會被她甩在後面,所以我幾乎保持著一路小跑的狀態。這樣也好,冬夜的寒遠遠地就退在身後了。

  他問我冷不冷。我說,你看我的手心在出汗。他說,我也很暖和。

  是的,就這樣,我的生活自一場童話劇之後有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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