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少年(83)_謝妝妝

八十三

　　以後的日子，我每天放學都會往醫院跑，每次都帶著祈求而來，帶著期待而來。可是，夜馳風終究還是沒有醒來。

　　我提著書包，到夜馳風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走了一圈。然後坐在事發的那個扶梯上，緩緩而下，仿佛走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遠。

　　要是那天我也跟著來就好了，或許可以接住一路滾落的他，或許可以在下面給他當墊背的。

　　我就這樣一路幻想，一路走著回去。

　　「放開我啊，你們想幹什麼？！」突然，在街角的轉角處卡鬧了洛柯的身影，不知為何破口大駡。仔細一看，才發現她被幾個猥瑣的男生包圍著，到處動手動腳。

　　她掙扎著想要離開，卻被那幾個男額往更深的巷子裡推。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人！怎麼可以……

　　匆忙之下，我從路邊找了根棍子，往裡面沖去。

　　這些日子，我失去的東西已經夠多了，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也沒有勇氣去見證下一次失去的降臨。滿腔沸騰的怒火，滿腔無處發洩的恨，讓我勇敢地沖了過去，對著那個為首的捏著洛柯下巴戲弄的男生一棍砸下去。

　　我真的打得很賣力，把那個男的打得嗷嗷大叫，從後腦勺伸回來的手沾滿了鮮血。

　　在他惱羞成怒，帶著身邊的兩個人準備對我動手時，我大叫說：「我剛剛已經報了警，不怕死的，你們可以繼續留在這裡！」

　　那個人一聽我說報了警，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額樣子，咬牙切齒地瞪了我一眼，然後拔腿就跑。

　　「洛柯，你有沒有怎麼樣？！」我跑過去，將洛柯扶起來。

　　「我沒事。」洛柯用手背把臉上的眼淚鼻涕全部抹乾淨，然後微笑著回答。她就是這樣啊，永遠比我堅強，受到什麼委屈都不會輕易倒下。

　　我以為這個事件只是一段小插曲，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忘，誰知它被別人無限放大，成了我們生命的毒瘤。它像不斷伸長的魔爪，摧殘著兩顆搖搖欲墜的弱小心靈。

　　星期一升旗的時候，我們受到了嚴厲的審判。

　　校長點名，把我和洛柯從人頭攢動的升旗操場揪了出來。起初我還懵懵懂懂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是隨著夷光把一份類似報告的東西交到校長手上的時候，我漸漸明白了一切。

　　「一年級（五）班的洛柯同學、喬安同學和英聯高中的幾個同學發生衝突，在街頭鬧事打架，嚴重敗壞我校風紀！其中，喬安同學更是下手狠重，把英聯高中一個同學打到了腦震盪，校長還在醫院昏迷不醒……」

　　全校的學生一片譁然，被扭曲的真相，竟然惹得眾人義憤填膺。

　　「我有那麼強大嗎？竟然把那人打到了腦震盪，而且到現在還昏迷不醒？！那天聽說員警要來，他可是溜得比兔子還快的啊？！」我望著洛柯突然覺得很可笑，也很可悲。

　　「很顯然，有人想陷害我們，將我們置於死地。」洛柯神色平靜，並沒有震驚，只是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升旗台看。

　　「經校方調查，以上情況一切屬實。身為女同學，身為帝伯爾高中的學生，竟然這樣目無法紀，跟街頭女流氓似的打架鬧事！這是你們父母之恥，也是帝伯爾高中之恥！由於事態嚴重，校方經過再三協商，對兩個打架肇事同學做出以下處理：洛柯同學留校察看，表現好就取消處分；因為傷人事態嚴重，學校組委會一致通過，對喬安同學做出開除學籍處理。希望這次打架事件，能給大家起到警戒作用，能重塑我校風紀，還打架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

　　哼，有著夷光在此，有著英聯高中學生眾所一致的供詞，所有的辯駁都將變得蒼白無力。我沒有哭，也沒有呼天搶地，只是遠遠地看著她笑。

　　只是，我拖累了洛柯，讓她的檔案留下了不良記錄，永遠無法摸清。

　　「校長！」突然，洛柯走上前去，對著校長說，「我希望你可以改變這個處罰……因為，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喬安只是剛好在場而已，真正打傷英聯高中學生的人－－－是我！」

　　「洛柯，你在說什麼？！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用你出來為我頂罪！校長，沒有那麼回事！我服從學校的處理，我會馬上離開帝伯爾高中的。」我跑過去想把洛柯拉走，可是，那個傢伙仿佛在升旗台生了根，任我怎麼使勁都拉不走。

　　「我沒有為誰頂罪，只是想還大家一個真相而已。」所有人都只相信謊言，這個傢伙，竟然振振有詞地跟這個世界說真相！她的神色堅定，一點表情也沒有，可是我分明感覺到她的身體在顫抖啊。

　　校長的立場也開始動搖了，厚厚的鏡片後面是滿眼的狐疑之色。

　　「校長，我說的句句屬實！喬安她那麼柔弱，手無縛雞之力的，哪有本事把一個高大的男生打致腦震盪？！大家都是有眼有腦子的人，不會連這個也信吧？！一切都是我幹的，我願意出來承擔一切的處分！」洛柯無比鎮定，決絕地把話說話。

　　她像一個叱吒風雲的神者，高高矗立於升旗臺上。只有我知道，她的心在滴血，在哭泣……

　　堅決不哭的我，最終還是哭了起來，為那個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校長，你別聽她胡說，事情根本不是那樣的……」我哭喊著跑到校長身邊，可是天空下了大雨，沒有人理會我的悲傷，沒有人理會我說的話。

　　「今天的升旗儀式到此結束，各班同學按順序回教室！」校長拿著話筒大聲號令著，大夥聽見說可以散場了，個個逃命似的奔跑。我站在路中央，被人推來又撞去。

　　天仿佛被劃了一個大大的口子，傾盆的雨幕籠罩了整個校園。

　　整個升旗操場，大家跑的跑，散的散，只剩我們傻傻地站在原地。我從地上爬起來，遠遠地望著她哭，然後跑過去狠狠地推她。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之間，喬安總是被照顧被保護的那個？！你知道，我已經不再柔弱，不再輕易哭泣了！」我一個勁地推她，把她推得撞在粗壯的銀白色旗杆上了。

　　雨水淚水在我的臉頰順流而下，模糊了我的視線，模糊了我的世界：「喬安也已經長大，也已經有足夠的勇氣足夠的力量去保護洛柯了……為什麼你就不給我機會……」

　　一直以來，出了什麼事，都是洛柯義無反顧地擋在我的面前。我充當的，永遠都是那個被保護的角色。

　　天知道，我是多麼想沖在洛柯的前面，哪怕只有一次。

　　「你還要照顧夜馳風，而這場悲劇總要有一個人來謝幕，所以，還是由我站出來吧……」狂風和暴雨吹打著她的臉頰，她那蒼茫寥落的眼神，不知落在未來哪條蜿蜒崎嶇之路上。

　　最後，我跑過去，抱著她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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