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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薑莞爾,誰叫你始終是個太戀舊的人。她默默地自語。

  莞爾搖晃著酒杯裡橘黃色的液體,花白的泡沫漂浮起又沉澱,發出辛辣的響聲。她舉起杯子來,要往嘴邊送,卻被對面伸過來的一隻手攔下。

  林沁的無名指上,套著枚銀亮的戒指,雖然沒有鑲鑽,卻依舊閃耀得她睜不開眼睛。

  "不能喝就別喝了。"戒指的主人如是命令她,語氣裡不帶責怪,唯有心疼。

  薑莞爾卻只是笑著搖頭,換一隻手拿了杯子,將那小半杯啤酒一飲而盡。

  "當年,我的母親勸我說,分開,是對我們兩個人都好。"故事的最後,莞爾幽幽地補白,"可是我沒有告訴她,離開仲流年,我不可能過得好。"

  "我與他分手,只是因為不想擋住他的路。"

  飯桌一時陷入沉默。不遠處的服務員見縫插針,再次過來詢問她們是否點菜,眼神從冰雕一般對坐的女人間左右徘徊了一會兒,又怏怏地離去。

  窗外突然起了大風,一下一下捶打著枯樹,捶打著房屋,捶打著疾走的行人。

  這個城市的初雪,應該就快到了。

  林沁租住的房子,是一處臨街的單元房。裡頭空間還算大,房租也不高,只是白天吵鬧得很,就算到了夜晚也不能完全消停。

  跟在她後面緩緩踏著樓梯,薑莞爾心中還在一上一下地打著鼓。一直到了門前,林沁掏出串鑰匙來扭動著鎖芯,她才有些赧然地開口道:

  "我住你這,你男朋友不會不方便吧?"

  哐當一下推開了門,林沁伸手旋亮了吊燈,又抽回身子來。借著室內的光線,她的臉色有些驚異:

  "你怎麼知道我和男朋友住在一起?"

  "早上給你打電話時,不是他接的嗎?"

  "噢!"林沁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坦然地展顏笑了,一邊招呼著莞爾進門,一邊解釋道,"他們公司離這兒遠,平時都住集體宿舍了,偶爾才回來一次。"

  說得雲淡風輕,但她的臉上藏不住的幸福表情,和脫口而出的"回來"二字,還是讓莞爾感到她對這段戀情的重視。

  大學的時候,林沁天不怕地不怕的,嗓門比男孩子還要大上十幾分貝。談到愛情,她總不屑的搖搖手指,擺出副紈絝子弟的表情:

  "男人我不稀罕。不過薑莞爾你要嫁我,我還可以考慮。"

  這樣說的她,如今也會為另一個"他"放柔了語氣,笑染了嘴角。

  我們都在被時間無聲地打磨,漸漸忘卻了離經叛道豪言壯語,走上如出一轍的人生軌跡。

  其實這樣,倒也沒什麼不好的。

  林沁給薑莞爾拿出拖鞋換上,倒了杯開水端到她面前:"不能喝酒還喝,你看你臉紅的,猴屁股似的。"林沁轉身給自己也倒上一杯,仰面倒在沙發上,接著道:"那個家你就別回了,出了事連照應的人都沒有。錢我幫你想想辦法,應該可以湊得出來。"

  薑莞爾有些心虛地點點頭,也不知道自己更怕的是討債的再找上門來,還是仲流年仿若無心的那句"晚上在家等我"。

  一口氣把熱水喝乾淨,心底徜徉不散的惶恐和空洞仿佛驅散了一些。一時間,明明有許多感謝的話想說,許多的情感要表達,醞釀了良久,卻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

  "謝謝。"

  林沁不忍地抖動著眉尖,手掌覆上莞爾捧著空杯的手背:"你的事,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也許我還能多幫你一些。"

  薑莞爾苦笑著搖頭:"那時候,誰也幫不了我。"

  "你……真不打算告訴他了嗎?"躊躇良久,還是沒有勇氣把"仲流年"的名字問出來。

  只是單單一個"他"字,已然足夠把莞爾剛剛獲得的平靜打個粉碎。她垂下眼簾,抓緊了手裡的杯子,鬆開,又抓緊,還是搖了搖頭。

  "你們……太可惜了。"林沁向後倚上靠背,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句。

  若是今天沒有見到仲流年,她也許還會再勸幾句。只是如今的仲流年,正如莞爾說的,變了太多,過得太好,實在無法讓人將他與過去聯繫在一起。

  更何況他身邊,已然有了一個頂著未婚妻頭銜的女人。他們站在一塊兒,怎麼看都很登對。

  林沁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再看薑莞爾,顯然是與自己想到了一起,否則怎麼會眉毛微擰著,眼神渙散沒有焦點,一副失了魂的表情。

  一時不知道怎麼安慰,林沁索性將壓在心裡的話脫口而出:"他那時……是真的很愛你,現在這樣,也不能怪他。

  "莞爾你知道嗎,你搬走的那天晚上,仲流年在宿舍樓下淋了一夜的雨。我跑下去給他送傘的時候,看到那雙眼睛都是空的。我還從沒見人絕望到那種程度,就好像知道自己明天要死了,卻什麼都挽回不來。

  "當時我差一點心軟,就要把你的電話號碼給他。我對他說你走了不回來了的時候,那感覺就像是在拿刀對他一下一下地淩遲……"

  "好了林沁,別說了。"薑莞爾突然緩緩地站起身來,頭髮紛亂耷在眼前,看不清楚表情,"這次的事情解決了,我就回法國。你的錢,我會請小姨幫我貸款,儘早還給你的。"

  "我很累,想睡了。"莞爾又淡淡地加了一句,氣若遊絲。

  一夜紛紛亂亂的夢。

  先是目睹父親駕車沖下山崖,滿臉是血地朝自己呼救,她卻傻愣在一旁,無動於衷。

  然後是仲流年突然沖進了在法國的小姨家裡,冷笑著對她說"薑莞爾,我要結婚了,不過新娘不是你"。

  再然後夢到了一個陌生的雨夜,她緊緊地抱著一個男生的腰身,大聲保證著"我不走了我不走了",可懷裡的人卻一聲不吭愣愣地站著,仿佛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早晨被鬧鐘的歌聲從陰霾的夢里拉回現實,身邊的林沁已然起了,被子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枕頭上。

  不遠處的廚房裡,抽油煙機低低地轟鳴著,想是她在準備早飯。

  呵,儼然一副家庭婦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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