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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第二十八章

  (一)

  不管怎麼說,我終於擺脫了他們,包括老肖。和吳總請了一下午假,車是不敢開了,只得慢慢騰騰走到公交站牌。這個時間,陳小芸也應該下課了,我卻不敢就這樣回家。一身酒味就不說了,還怕她再和我提起,結婚這件可怕的事情。

  我真是賤的可以,明明自己拿了借的錢,買了戒指,向她求的婚,現在卻開始擔驚受怕,推三阻四。小黑曾經大言不慚過,說結婚是自然資源的互惠與資產整合。我不屑一顧,告訴他說:"那麼離婚就是自然資源浪費與資產掠奪,為了防止出現這種可怕的事情,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結婚的好。"

  擠上了公車,才發現身上沒有零錢,最小的面額是十元。天人交戰了半天,終於是投了進去,小心翼翼的問司機:"可不可站在門口收夠九個硬幣?"師傅帶著個大墨鏡,轉過頭來對著我。我覺得他應該是在打量我,就趕緊擺出一副良民扮相,對著他可憐兮兮的笑。他終於點頭,我就站到了門口,向我所認識的所有神仙,挨個祈禱,希望下一站能上九個人。

  到了站,失望的發現,大部分人都用卡,什麼學生卡、老人卡,每刷一下,機器都會嘟一聲,然後我的心情便低落一分。不是心疼那九塊錢,而是覺得如果坐個公交花十塊,那我和弱智還有什麼區別?

  人都上的差不多了,我只收到了兩個硬幣,忽然有個壯漢氣喘吁吁的追了過來,對著師傅說,等等。他上了車掏出一個硬幣,就要往箱子裡投。我過去一擋,說給我。那大漢先是一臉驚愕,繼而一臉怒容:"什麼?"

  我覺得他有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而且車上人很多,他老站在門口。我不耐煩的說:"別囉嗦,快給我。"下面的事情,卻讓人哭笑不得,大漢的怒容不見,緊張的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苦著臉說:"大哥,就一塊錢,我給你就是了,用不著這麼多人吧?"

  下了車,我還在笑,那大漢還真有意思,居然以為遇上了打劫。這個插曲,讓我的心情好了些,兜裡的硬幣隨著我的步伐,發出悅耳的碰撞聲。這就是錢的聲音,有如天籟,不知有多少人為之瘋狂,我也是其中一個。

  很小就知道錢的重要性。80年代,一元兩元就算大額,能買不少東西。至今還記得,小學三年級,和同學借了一個子彈殼玩,結果不慎給人弄丟。子彈殼的主人是我們班的扛把子,沒事就威脅我,讓我趕緊找回來。我根本就不知道去哪裡找,問他賠錢行不行。扛把子答應,說五毛。他這是漫天要價,但也無法,只得趁我爸媽不注意,從家裡偷了五毛給他。

  東窗事發,老媽氣的七竅生煙,找了個麻繩,把我綁了起來,背到馬路邊,說一會讓員警把我帶走。當時恰巧有輛警車經過,一時間警聲大作,我嚇的四肢發冷,也跟著哭聲大作。事後我的老媽語重心長的對我說:"我不是生氣你浪費了五毛錢,而是生氣你這麼小就開始偷東西。"

  老媽辛苦了一輩子,一邊照顧著什麼事都不管的爸爸,一邊拉扯著總愛惹是生非的我。畢業以後,我也回去過一次,還是兩年前。那個時候,我的媽媽頭上已白了大片,白得直閃我的眼睛。她也嘮叨了許多,說怎麼畢業一出去,就是兩年,也不多常回家來看看。她的嘮叨曾經讓我厭煩,而那次卻讓我歡喜、感動,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擔心的想,要是有一天,我再也聽不到,這樣的嘮叨聲,我該怎麼辦?

  老爸曾經在我畢業的時候,要我回家工作。我嫌家裡太小,放一個屁,誰都聞得到;感冒了打一個噴嚏,全城人都得被傳染。我沒聽從他的安排,讓他一直記恨,從沒給我好臉色。老爸退休後,上了棋癮,逮誰都要擺一盤,其實就一臭棋簍子,也就知道相田馬日炮隔山。

  前年回家那次,他見了我,再也沒了往日的冷漠,而是一臉笑容。我有些受寵若驚,那樣的笑容,我也就小時候見過,沒想到,在他老了的時候,又再次出現。我和老爸下棋,沒幾步就將他的老帥活捉。老爸說不算不算,沒注意。我說不行,落子無悔,我憑什麼讓你棋啊。老爸把棋盤撥亂,然後大聲說:"憑什麼,憑我是你老子。"

  人越老,是不是越像個孩子?這個時候,我想他們二老,很想。要是把陳小芸帶給他們看一看,告訴他們這就是你們未來的兒媳,告訴他們,老陳家又添了一口,未來還會再添一口。那麼,我的老爸老媽,會怎麼想?

  他們肯定會欣慰的吧?說不定,還會偷偷幸福的吧?這本是一個兒子該完成的本分,我卻覺得那樣艱難,覺得如果真帶給他們看了,我的身上便又會多了一個巨大的包袱。我的身上包袱夠多了,工作上的,生活上的,方方面面,不一而足。看不見,摸不著,卻非常沉重,壓的我腰背酸痛,壓得我呼吸困難。

  (二)

  走進社區的時候,電話響了,是老肖。他的號碼在我的手機裡一閃一閃,讓我直皺眉頭,直覺告訴我,肯定不是好事。這王八蛋什麼時候,會給我好事?接了電話,老肖問我在哪裡。我想都沒想,說上班呢。老肖生硬的表示了一番敬佩,然後說:"來南京飯店,打牌四缺一。:我沒好氣道:"鬥地主不就得了。"老肖哼哼著,說鬥地主沒意思,都新社會了,人人都搶著做土豪劣紳,誰還和地主較勁啊。

  我說,不去,不去,你沒別的事我掛了啊。老肖急了:"人家可是點名要找你,你就不賞個臉?"我立馬堵了他一句:"我他媽的,在他們眼裡還有臉嗎?沒有怎麼賞?"

  老肖吭哧了半天,說:"來吧,算哥求你,哥記得你的好處。"這句話還像是個人說的,我問他:"打什麼牌,麻將我可不會。"老肖說不搓麻,練太極太累,錢送得又慢,我們詐雞。我說,我可沒多少錢,老肖假惺惺的:"怕啥,輸了算我的,贏了你拿走。"

  炸雞就是詐金花,又叫做黑三張,一副牌除去大小鬼,二三五最小,三張A最大。玩這個,純粹就是比膽量,和比鈔票,只要下得狠心,又捨得扔錢,就有七分贏面,另外的三分靠運氣。不過,像老肖他們玩的這種,和膽量無關,和鈔票多少無關,純粹的業務玩法,和送錢一碼事。當然高手例外,所謂高手,就是既哄了客戶開心,又不輸不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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