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再純真的年代(22)_花不是花

二十二

　　二

　　我沒想到中分頭會那麼平靜的，一字一句的說出自己的事。他的語速很慢，儘管他的經歷，讓我們感覺難以容忍、難以接受，我甚至都不敢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因為中分頭所說的事情太過不正常，太過罕見。但是他的表情是那樣的認真，那樣的從容，那樣的不帶一絲一毫的波瀾。

　　中分頭說他畢業以後，他的媽媽就開始給他張羅物件，催促著結婚。他對著小黑，質問小黑怎麼那麼早呢？他的媽媽聽說小黑結婚了，也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沒事就安排相親。中分頭說他感覺相親很彆扭，就推三阻擋四，還跟他媽媽說，他在網上有個女朋友。事實上，他也真的在網上交了一個朋友，資料上填著女的名字，沒事還給他發照片，很漂亮，長髮飄飄。中分頭說後來那個女的想見他，還約在她家裡。

　　他說定的時間很曖昧，晚上11點多，還說他那時候是真的喜歡女孩子，就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小黑卻在這個時候插話了，他問中分頭為什麼說那個時候喜歡女孩子，難道現在不喜歡嗎？我撇了他一眼，李方也打斷他，說："你他娘的閉嘴。"中分頭朝著小黑笑了笑，沒有解釋，繼續說著自己的故事。

　　他說他到了約定的地方，才知道那個女的其實是個男人。他說他當時很失望，想要走。但是那個求著他，都跪在了地上，他就留了下來。他說只不過當做朋友，中分頭沒有因為他騙我而討厭他。李方急著問，那後來呢，後來呢。

　　後來中分頭就陪著他喝酒，那個扮女人的畜生把他灌倒，他也只感覺一陣疼痛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中分頭問我："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我說廢話，誰他媽的喜歡帶把的。

　　中分頭搖了搖頭，說他就不知道，他一直有些怕女人，反而覺得男人比較親近。陳小芸就接著說："那是因為你的媽媽對你的管教太過份了，才會讓你怕女人。"中分頭說他不知道，說他媽媽很好，很疼他，說他對不起自己的媽媽。

　　我一直在想著中分頭的事情，想用遭遇來形容，中分頭的安寧卻讓我覺得，他根本就不把那件事情叫做遭遇。眼鏡應該是在我沒注意的時候進來的，他扯著嗓子，對著李方說："這他媽的是強姦，活生生的強姦。"李方也怔怔的："我只知道強姦是指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姦婦女的行為，至於男人和男人，這算不上強姦。"

　　我不想和李方一起來討論法律的盲點，不想和小黑一起驚詫中分頭的故事，不想和陳小芸一起分析中分頭的心理。我只想揍人，我指著地上的那個醉鬼，問中分頭："是不是他？"中分頭點了點頭，我又問他："可不可以揍那個傢伙。"

　　中分頭說跟他沒關係，他現在不想管，不想問，只想對得起自己的媽媽。我說好，眼鏡說要和我一起揍。李方卻過來拉住我們兩個，說別衝動，他沒犯罪，就是犯罪了也輪不到我們來教訓。小黑卻在這個時候回過神來，他吼著說："我草他大爺。"說完就狠狠的踢著地上的那頭死豬。

　　第十八章

　　（一）

　　小黑的衝動，讓大熊從迷醉中驚醒過來。應該不算是驚醒，他雖然一邊喊著痛，一邊用手抱著頭，極力的躲閃著小黑的拳腳，但臉上還是蕩漾著些醉意。陳小芸在一旁喊著："夠了，夠了。"

　　這怎麼夠？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看待禽獸，反正我的宗旨是絕不心慈手軟。李方搶了過去，把小黑拉開。大熊終於得空，罵罵咧咧的站了起來，一臉的憤怒和迷茫。他問他的女朋友中分頭："你的朋友為什麼打我？"聲音很輕，好像是怕再次被莫名其妙的痛揍一番。中分頭朝他笑了笑，說："我們該回去了。"

　　中分頭走的時候，回頭和我們說再見，要我們明天不用送他們。他的表情決絕，讓我有些晃眼，我說不行，不能走。陳小芸卻拉住了我，小黑和眼鏡兩個人太不講究，都沒有說話，只朝著他們擺了擺了手。李方更加過分，居然還不忘取笑戲謔，他對著中分頭說："一定要戴套啊，不是避孕套，是安全套。"

　　大熊終於有些象男人，掙扎著要上去揍那個嘴巴特損的傢伙，卻被中分頭死死抱住。陳小芸趕緊跑過去，推著他們說："走吧，快走吧。"他們走了，我目送著中分頭的背影，畢業以後，我們只在小黑的婚禮上見過一次，一別兩年，我有了女朋友，他卻有了男朋友，真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然而現在呢，又何嘗不是諷刺?我這一個出了軌的男人，在感情的路上拋了錨，獨自一個人蜷在客廳沙發上，耳邊迴響的全是臥室裡傳來的，陳小芸陣陣的抽泣聲。才相距不過幾米，相隔的也只是一番門，她的哭聲竟讓我生出遙遠的感覺來，仿佛還在夢裡--如果是個夢，那該有多好。

　　陳小芸從臥室裡出來，提著一行李箱。這是一個紅色的布制箱子，很大，能裝很多東西，很多隻屬於她的東西。

　　這也是她的一個道具，一個離家出走前必備道具。我愣愣的看著她，她拖動箱子的模樣，看起來很吃力；她拉開房門，閃出了我的視線，門又砰的一聲關上，卻又那般的利索，毫不拖泥帶水。我開始了妄想，企圖繼續我的白日夢，白癡一樣的從一數到五，又從五數到一。那扇門始終沒能打開，陳小芸的腳步聲越來越輕，直到我再也聽不見。我開始惶急了，從沙發上跳起，跑到樓梯口，大聲喊著，回來，快點回來。陳小芸沒有回來，回來的只有我的惶急、絕望的呼喊，四處衝撞著牆壁，再被反射回來，直至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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