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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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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通了輔導員的電話。輔導員打著哈欠說等我請示一下系主任吧。一會兒,輔導員的電話又過來了。她說卓雅,回家要注意安全。 我他媽的特沒出息,那會兒特別想哭。我第一次覺得那個個子不大的輔導員還算個人。 我是在下午四點多到家的。原打算把大包小包東西放下就直奔醫院。看來沒必要了。 很多人圍著媽媽的靈堂,媽媽在遺像裡的眼神是期待的。我知道,她是在等我回來,等我回來給我過生日。 一切都是那麼突然,突然得讓我流不出眼淚。弟弟走過來拉拉我的衣角,一句話也不說。爸爸的眼睛紅紅的,蒼老了很多。我逕自走進臥室,我要把自己關起來。我不能給爸爸添亂。臥室裡,我的小阿姨坐在床上抹眼淚。看見我,她虛弱地說卓雅你回來了。 參加葬禮的賓客很多。爸爸忙裡忙外地安排客人就座。小我八歲的弟弟也跟著爸爸一起忙,頭上纏的孝布在地上掃來掃去的,發出沙沙的聲音。 媽媽是醫生,她的離開,是因為「非典」。我看著幼小的弟弟,憔悴的爸爸,緩緩流下眼淚。 客廳裡坐著兩位陰陽先生,手裡敲著鑼一樣的東西念念有詞,我真想把他們踢出去,我只想靜靜地陪著媽媽。 阿姨說,卓雅,你必須安靜下來,一切還是要按照風俗辦的。 安靜,安靜,如何才能安靜? 弟弟跪在媽媽的靈前燒著紙錢。叔叔拿一遝火紙要墊在弟弟的膝蓋下,被弟弟輕輕地推開了。 我緊挨著弟弟跪下來,把在學校寫給媽媽沒來得及寄出的信輕輕放進燃燒著紙錢的盆子裡。火光映紅了我的臉,靈臺上蠟燭的火焰漸漸濕潤起來,我看見弟弟的眼睛裡也是霧沉沉的。 我不再說一句話。我麻木地跪在媽媽的靈堂前機械地把一張張紙錢放進去放進去…… 院子裡的芍藥花開得那麼瘋狂。我把它們一枝一枝掐下來,放在媽媽的靈位前。我知道,以後再也沒有人把它掐下來插進我書架上的青瓷花瓶裡了。 一隻碩大的蝴蝶停在水紅的花瓣上,阿姨說,那蝴蝶是媽媽變的。媽媽,你為什麼不帶走我?把我埋葬在悲痛裡還不如把我安置在你身邊。 爸爸把我拉起來。卓雅,不要這樣,你已經長大了。爸爸又把目光轉向弟弟。 爸爸,我知道了。我要照顧好弟弟。 弟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最愛的人。他聽話懂事學習成績優異。我喜歡他跟在我身後扯著我的衣角奶聲奶氣地叫我姐姐。他總是把爸爸出差帶回來的特色小吃留一半給我。那次爸爸去陝西考察帶回一包甜柿餅,弟弟自己拿出一小半,把剩下的全塞進我書架最底層的小櫃子,等我「十一」放長假回到家中,發現柿餅已經黴掉了。弟弟總是把碗洗得特別乾淨把書擺得特別整齊。去年鄰居家的大黑狗咬傷了他的左腿,他一個月沒上學,是他們學校的校長來我家背他去參加期末考試的。他默默無聲地把第一名的成績單交給媽媽。在弟弟面前,我永遠張狂不起來。這會兒他正在廚房幫廚師洗菜,他對爸爸說,爸爸,我不要哭,我哭了姐姐也會哭。姐姐的眼睛比我小,一哭就沒淚水了,那樣眼睛會更近視的。 親愛的弟弟,姐姐不哭,姐姐不哭好嗎? 前提是你也不許哭。 媽媽的墳場選在我家屋後的那座小山上。那兒有媽媽最喜歡的杜鵑花。一到春天,就開得漫山紅遍層林盡染的。 下葬的那天,八個壯小夥抬著黝黑的楠木棺材在鞭炮聲中緩緩前進。弟弟走在最前面,手裡捧著被眼淚打濕的白色的靈位。我聽見抬杠的小夥子對爸爸說,棺材重得有些異常。我知道是媽媽不想離開,她很久沒有看到我了,她想留下來。 我的親愛的媽媽就那麼深深地躺進大地肚腹中去了。矮矮的墳墓豎起來,白色的大理石碑上有我和弟弟的名字。 媽媽,我回來的太晚了。媽媽,昨天有人給我過生日。 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滾落在石碑前的土地上,慢慢地滲下去了。它一定能滲到媽媽身邊。 很久沒看到弟弟,等想起他的時候,只見他從山上跑下來,懷裡抱著一大束瘋狂盛放著的百合花。 媽媽一直喜歡野百合花,她說花的顏色不張揚,花瓣也是厚厚實實的,看上去那麼有質感。這些,弟弟一直記著。雖然他不知道質感是什麼。他曾經問過我,我告訴他質感就是很舒服。 弟弟一聲不響地把百合花輕輕放在祭臺上,來送葬的人都不再說話,緩緩彎下腰鞠躬。媽媽,你安息吧,每年的春天你都會看見這漫山的紅杜鵑,還有雅致的百合。我和弟弟也會在夏天給你送來大把大把的芍藥花的。 夕陽的臉在山頭隱沒了,周圍一片寂靜。突然想起儂努斯一句古老的詩:每天西沉的,都是同一個太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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