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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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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樓首先開始躁動。他們用瘋狂的變了調的聲音喊女生的名字。他們把書本一張張撕下來折成紙飛機,瞅著有女生經過的時候,猛朝樓下擲。他們在校園裡旁若無人地大吼:他媽的,老子快憋死了。杭愛打電話過來,卓雅,有種咱們今晚一起翻牆出去放風?我說算了吧,幹嗎弄得像要私奔一樣?杭愛說真他媽沒勁,就這樣悶在這兒,還不如讓我染上「非典」。我笑了,有點歇斯底里,杭愛,你真他媽牛! 晚上,我經常爬上頂樓,坐在欄杆上。很難找到一個比頂樓更適合我的地方了。人們對我沒有任何要求,我不願開口說話就不必開口說話。我牛B得像個國王,安閒自在地坐在那裡晃動著自己的雙腿。手中燃著的是「三五」,有一搭沒一搭地吸上一口,讓一切從眼前掠過,什麼都看不真切,我卻心滿意足。 在校園裡碰到張維,我告訴他最近是如何頹敗地過著。他說,你們這些孩子啊,遇到一點事兒就沉不住氣了。他竟然覺得我們是孩子,還把「非典」這一牛B哄哄的名詞就用一「事兒」代替了。他的話,總是有些意外的聲響。我問他可不可以借給我幾本書。他從包裡掏出紙和筆,你記下來吧,我明天帶給你。 也就是在「非典」時期,我看完了從張維那兒借來的《荊棘與花冠》,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論叢」之一。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知道了索爾仁尼琴、索爾·貝婁,還有諾貝爾那隱沒在巨大成功之後的潮起潮落不完美的愛情。 突然覺得很悲哀。上帝左手拿著愛情右手握著事業仁慈地問孩子你選擇哪一邊。有些人,以雄霸天下的姿態把兩邊都攬向自己。於是,他們懷揣一顆壯志雄心,在愛情的曙光裡早出晚歸辛苦勞作。終於有一天,他們可以站在事業的樹梢上高喊我贏了的時候,才發現支撐自己的那縷光亮早已暗淡到歲月的山那邊去了。於是,金庸在刀光劍影古玩暗器中享受四面八方的愛情,莫文蔚也只能在花車上深情地歌唱那驚心動魄的曾經。王蓉閉上眼睛獨自陶醉著這樣的詞句:我不是黃蓉,我沒有武功,我沒有靖哥哥完美的愛情……這其實都是畫餅充饑,望梅止渴的一群啊!有幾個人能像金大俠筆下的郭靖那樣樂呵呵地笑著,自歎傻人有傻福呢? 下午去宣傳欄看有沒有我的信件,只見一群人在那兒嘁嘁喳喳議論著什麼。走近一看,是一則通告。他們個個都很興奮,原來是我們要開設《金庸小說研究》這門課。由此可見,校領導的腦袋還沒完全鏽逗,用郭小四的表達方式是他們的腦袋還沒被門兒擠過。封校的日子,是應該找點感興趣的事情來做的。聽說湖北的高校裡,還沒有幾所開設這門課的,我們竟有些洋洋得意。1994年北大率先把金庸搬上了講壇。北大在中國,一直充當著一個資深導遊的角色,而其他的高校,充其量也就是一遊客,總跟在帶頭大哥的屁股後面看北大指點江山然後點頭稱是。不過,在這方面,北大做得的確出色。不說霍達筆下美麗到心痛的未名湖,不說北島海子戈麥這三位才光耀眼的短命天才,單單看看北大早期推出的詩人卞之琳的《斷章》就可以了。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我想,這詩句在幾米筆下,至少也是美麗淒涼的,而且還有隱隱約約的期待,從那扇吊著藍窗簾的窗口悄悄地溢出來。 我提溜著紅色的米奇包走進主教學樓東面的階梯教室。教室裡座無虛席,聽課的人數不亞于上次聽王一川的專題講座。王一川放下中國第一個文藝美學博士的架子從北師大千里迢迢來到武當山腳下漢水之濱的這所寂寂無聲的學院,著實讓我們感動了很久。 他來的時候,還是春寒料峭的。他穿著銀灰色的西裝,看不出是什麼牌子但是很挺闊。他比我想像的要年輕要平和,個子不高卻是精神抖擻的。一開始他講了全球化,他說全球化是一種趨勢,反全球化也是一種趨勢。他談到金庸,談到他那讓中國文學界騷動不已的現當代作家的排名。排名中出現張愛玲、沈從文,這是眾望所歸的。金庸卻坐上了第四把交椅,這讓人們有些意外。他說那樣的排名只是他自己的看法,沒想到中國文學界這麼重視,說著說著,他苦笑了。以至他後來講了些什麼,我一句也沒聽進去。我一直在揣測他苦笑的原因。我覺得搞文學研究搞出名堂的人或多或少是有些偏激的。葛紅兵是個典型,他的那份悼詞同樣是張牙舞爪的。他第一個哀悼的人物就是魯迅。我們都覺得他特牛,他簡直是個瘋子,不過我很喜歡他這樣。教我們現代文學的那個年輕的講師總是一遍遍提起葛紅兵,聽得我耳朵都起老繭了。那講師還說葛紅兵是他同學什麼的,那以此類推,我現在也可以告訴別人,葛紅兵是我老師,至少是師爺爺。這樣的話,我是連張維一塊兒罵了。張維是我老師,葛紅兵是張維的導師。採用順藤摸瓜的方式,還是不難摸到一點蛛絲馬跡的關係的。 葛紅兵的《沙床》我看了不下五遍。每看一遍都有新的感受。這書名大概是從梭羅的《瓦爾登湖》中挖掘出來的。據說,我是那個巴掌大的小城裡第一個看《沙床》的人,因此那會兒我覺得自己特牛B。張維去了上海做了葛紅兵的文藝美學研究生。在MSN裡我問他最近忙什麼,他告訴我他老闆(這大概是一種很流行的稱呼,因為陳章良的學生也叫他老闆)要出本書,他也跟著瞎忙活。我從他那兒已經知道了那本小說的梗概。 我是在幾個月之後的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在市中心的縱橫書屋看到那本《沙床》的。我幾乎是奔過去,從書架抽出這本書的。當時的動作很迅疾,有著日本武士抽出彎刀剖腹自殺的淩厲。書店老闆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看上去死死呆呆了無生氣的。他早就認識我。高三的時候我寫那篇《藍色喝彩》,也到他的書屋找過一些資料。我還記得他當時聽說我要找毒品方面的書籍時那兩個占滿恐懼的黑洞洞的眼窩。我還記得他聽我氣喘吁吁說出書名的時候還倒退了幾步。害得我不得不耐著性子一臉溫柔地解釋說我並沒壞到那種程度。我雖然是不良少女,但還是知道海洛因他媽的是個魔鬼。 這個人很出名嗎?書屋老闆用含糊的聲音問我。 是啊,是啊,葛紅兵近幾年已像十月的柿子紅透了。他的主打曲是《為二十世紀文學寫一份悼詞》,《讀者》上有很多他的文章,都是很棒的那種。我一口氣說了很多,才發現老闆的眼神是淡漠的。真他媽無聊,他想要的話只有一句:《沙床》到底暢不暢銷。我這人有個優點,就是幫人幫到底。我告訴他,《沙床》會火起來的。聽了這話,他的眼神由淡漠又變得失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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