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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司恬站在門口低低叫了聲,「師傅。」

  邵培抬頭問道:「有事麼?」

  司恬有點不好意思,「上個月我借了裴公子三兩銀子,這是他的荷包,請師傅見到他,代為歸還。」

  邵培抬起眼簾,道:「裴雲曠?你什麼時候碰見他的?」

  「就是上月,在石階上。他說是師傅的朋友,讓我將銀子還給師傅即可。」

  邵培倒了一杯茶,淡淡說道:「這個,你以後見到他時親自還他吧。我瑣事繁多,恐記不住這事,萬一忘了,倒顯得你有借無還。」

  司恬只好說了聲「好」,又萬分不好意思地要請一個時辰的假,下山看看母親。

  邵培頷首道:「我忘了交代,發了月銀,你們就有半天的假期,可去做些私事,以後不必特意來向我告假。」

  司恬十分感激,對邵培又多了幾分好感。他真是很通情達理,整個七勢門就商雨難纏。

  回到楊嬸家,母親的病依舊毫無起色,聽楊嬸說她這個月又吐了兩次血。司恬揪心地擔憂著,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強顏歡笑地逗著母親,說自己紅運當頭,以後每個月都有十兩銀子。她在母親膝前故意撒嬌,儼然一切都如從前。席然的心情很好,問起她在七勢門這一個月的日子,司恬說極輕鬆悠閒,不過是背背書而已。席然放了心,笑道:「別的我不敢說,背書這事可難不倒我家阿恬。」

  「是啊,師傅又請了一位蘇姐來教我們醫理,說不定以後我就能為娘開藥方呢。」

  「是麼?七勢門可真是奇怪,為何這樣?」席然有點擔心起來。她覺得天上掉餡餅的事十有八九是陷阱圈套,醫館裡招學徒可都是不發工錢的,往往學徒還要孝敬師傅才是。

  司恬見母親多心起來,也不敢多說,趕緊扯開了話題。日近黃昏,她動身回返,站在天梯上,七勢門的山門縹緲虛幻,她有一種前途渺茫、吉凶未蔔的感覺。「為七勢門效命三年,唯命是從」這句話,她無論如何也不敢告訴母親。她只希望三年之後拿著那一千兩銀子治好母親的病,再買一座宅院和母親安寧度日。

  爬上山門,正是晚霞滿天,西天如錦時分。她歇息了一會兒,站在山門外極目遠眺,雲海豔麗變幻,蒼穹遼闊高遠,讓人情不自禁地心生豁達。她緩緩吸了口清冽的空氣,滌蕩心扉間纏繞著的塵世煩憂。其實說白了,她的煩憂就是一個「錢」字。她並非貪財之人,萬貫家財淪於他手,她也未曾惋惜半分,可是眼下母親的病卻是需要無數的銀子來養。錢財本是身外物,可是人又為何偏偏為身外物所困擾?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心不自由,身也不自由。她緩緩歎息,走上最後一級石階。

  山門緊閉,她敲了敲掛在樹上的銅鈴,片刻之後,海力跑來為她開了山門。她笑著道謝,海力憨厚地笑了笑,「司恬你太客氣了。」

  翌日上午,蘇姐讓客嬸開了藥房的門,開始一味藥一味藥地講解。司恬發現,她並未將藥櫃裡的每一格都打開,她挑著講的都是一些有毒性的藥。她雖然奇怪卻不便多問,只是仔細地聽著記著。

  白天,蘇姐領她們在藥房裡講解各種藥性,到了晚上,她又佈置一項奇怪的任務,便是讓司恬和林西燕運用紅袖添香這一招式,將粉末均勻地撒在一張木盤上。司恬並不解其意,只照著她的話去做,練了半個月才勉強讓蘇姐滿意,並叮囑她要經常練習,要將粉末在木盤上撒到極致的均勻。閒暇時,司恬常常思量邵培收徒的用意,卻百思不得其解。還好有他一番話墊底,說不會讓她們去做殺人放火之事,讓她稍稍安心。

  轉眼又是月底,司恬拿到月銀第一件事就是趕緊還給商雨,可是他卻不在青龍院,她只好先下山去看母親。回來時,她走出修廬西側的月亮門轉出影壁,驟然映入視野的畫面讓她猛地一愣。商雨橫抱著一個人走在她的前面,他背對著她,她只看見他懷裡的人白色綢衫、漆黑長髮。

  她嚇了一跳,在影壁旁趕緊停住了步子。這是個什麼情況?大師兄抱的是誰?驚鴻一瞥之間,她看見他臂彎裡黝黑亮澤的秀髮,應是一個女子吧?她心慌意亂地屏住呼吸,暗叫倒楣,怎麼又窺見了大師兄的情事?想到上一次的教訓,她打算躲得越遠越好。她趕緊縮回到影壁後,不敢妄動,屏住呼吸。過了一會兒,她才從影壁後轉出,匆匆越過天井,疾步回到朱雀院。

  站到房中她才想起來,剛才撞見大師兄時有點驚慌,居然把還他銀子的事給忘了。不過,剛才那種情形,實在很不適合蹦上去還錢。這種煞風景沒眼色的事,會被大師兄往死裡嫌惡的。

  她坐在窗前翻了翻書,想到今日林西燕不在,不如私下去請教一下蘇姐,像她母親那樣咳血的病可有什麼法子治?

  白虎院的門開著,她走進去之後發現蘇姐的房門也開著,一股淡淡的香氣飄散出來,好聞到讓人情不自禁地加重呼吸,將那香氣吸得更多更濃,將五臟六腑之間都滌蕩一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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