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我該找誰去告別 >


  3

  真的當成遊戲就好啊。

  夏書記氣勢洶洶地來到我家門口的時候,眼睛幾乎都炸裂了,而且每根骨節都還在爭先恐後地劈啪作響。

  我爸爸當時連拿煙出來客氣一下都忘了,他被他昔日的領導現在的同事嚇傻了,等我爸爸反應過來知道該做點什麼的時候,我家的餐桌--我的寫字臺上,砰的一聲巨響,多了一捆大鈔。

  要是在平時我准得趴上去用我那沾滿唾液的小黑手撚個沒完沒了,可是現在我的腿正抖得厲害,尤其是我腦門上的靜脈沸騰得幾乎就要炸了。

  夏書記在環視我家的每一道佈置之後,終於說出了他此行的唯一一句話,他不無動容地說道:"老李啊,你們就換個地方住吧,你如果不換地方住,我女兒的遠大前程可都完了呀。"說完兩手在胸前握成拳頭,連晃了幾下,轉身就走了。

  而我和我沒有來得及抽煙以培養勇氣的爸爸依舊四肢無力、呆若木雞地站著,我們一時還無法適應那金元外交帶來的甜頭和難為情。

  三天之後,我爸爸把我家餐桌--我的寫字臺上面的鈔票送回了原處,也就是說我爸爸並沒有屈服來自他同事的胡蘿蔔,他害怕的僅僅是領導的大棒,很明顯這個時候的夏書記早已喪失了手中的大棒,他略顯肥厚的手掌只能在週末擺弄一下漁竿了。

  我爸爸把錢還給人家之後,心中多年堆積的一切不滿都集中於一點爆發在了我身上,這一次他不再用什麼大蓋帽之類的恐嚇來軟禁我了,他現在要把我吊在半空中蕩秋千。

  所謂的秋千也就是一根擀麵杖架在兩個互相毗鄰的衣櫥上面拴根繩子,我每天就是被拴在這根直溜溜的繩索上面來回作鐘擺運動。如果調整得不好,多半還會擺到衣櫥上面,皮肉傷在所難免。所以每當我被吊起的時候,我恨不得自己變成個瘦竹竿,那樣便能毫不費力地通過這兩個衣櫥所留給我的空間。

  不過我在繩索上面度過的日子裡,我爸從不打我,他只是在我即將停止擺動的時候,用他那雙充滿善意的雙手推我一把。

  可是後來不知什麼原因,或許是他意識到我還不夠痛苦,至少沒有達到他想像中的痛苦,我爸爸突然就不給我飯吃了,他不僅不給我飯吃,反而還讓我直挺挺地吊在半空中看他一口一個火腿腸。我年紀這麼小哪能受得了畫餅充饑的這種懲罰呢,所以這之後我只要一挨餓就嗷嗷亂叫,髒話連篇,攪得四鄰不安,同時也牽動著夏雨的心。

  有幾次她都是哭著跑到我家樓下的,她說她不該把那天下午的遊戲當作有趣的故事講給爸爸聽。

  當然她對著我家的陽臺旁若無人地這麼哭都是在我爸爸和她爸爸上班離開後進行的,我爸爸在出門之前總是要把我放下來,因為他擔心我會被吊死,他只是想懲罰我一下,並不想失去日後還要養他老的兒子。所以我爸爸一走我就可以趴在陽臺上和夏雨一道推心置腹有說有笑了。這個時候我常常還要解開擀麵杖上的繩索,準備一隻筐子,因為夏雨在樓下已經為我準備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我所要做的僅僅是把它拎上來,然後一口不剩地塞進我饑腸轆轆的肚皮裡。

  我嘴唇上那些油光可鑒的飯渣告訴我夏雨是和我站在一起的。

  有必要補充一下,那時候我的早餐被我爸爸改在了午餐進行,午餐則被放在了晚餐,晚餐基本上是在我爸爸陣陣哈欠中完成的,他這麼做就是為了能讓我在他一口一個火腿腸的清香中承認錯誤。他哪裡知道我不過是推遲點時間吃飯而已,而且還有更多的美味佳餚等著我呢。在我被吊起來的第六天,夏雨突然就不給我送飯了,第七天也沒有。我不知道窗外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的腦海裡始終是夏雨那透明的臉龐,其他的我什麼也想不起來,我甚至都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後來的幾天我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往壞的方向想,可是壞的念頭來了,我想擋都擋不住,任憑那些可怕的念頭一浪又一浪地拍打著我脆弱不堪的腦殼,我所能做的僅僅是一遍一遍地從我乾涸得已經起皮的嘴唇中吐出夏雨這兩個字,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我想像著奇跡的發生,我走出了上了鎖的家門,來到往日夏雨給我送飯的草坪上,和正在草坪上仰視陽光的夏雨手拉著手闖進了有大象出沒的叢林,叢林氣象萬千,天空中揚起了絨毛小雪。

  漸漸地,我做起了愛情的白日夢。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