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我的大學不戀愛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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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不說話,等好不容易開了口,便瘋狂地罵人,聲音大得驚天動地。 「是那婊子,一定是那婊子,我操她媽,一定是她把我哥給害了。」 邊罵我還邊把床板捶得砰砰響,像要以此來發洩心中的苦痛和憤懣。 靠我最近的盛可以把我的手緊緊攢住,說:「蔡小菜你不能太激動了,你在罵誰呢?是誰害了你哥?你哥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信海欣問:「你是說你哥的女朋友嗎?那天你不是還找別人要了她的手機號碼嗎?」 高老頭拿張熱毛巾捂在我額頭,說:「就是那晚你打電話過去了那個?」 我沒有回答他們問的任何一個問題,我知道我可以用不說話來表達一種最有力的默認。是的,從知道我哥出事的那一刻起,我就認定了那個罵我神經病的臭娘們是兇手,一定是她把我哥逼到這一步的。我哥以前多堅強啊,天塌下來都不彎腰。 等信海欣和盛可以回自己女生宿舍去了,我把高老頭招呼到跟前。 「你明天一早就給那個什麼副書記打個電話,要她千萬千萬別把我哥的事通知我家人,他們沒辦法承受住這份悲痛的。」 「這麼大個事,不通知家長能行嗎?」 「媽的,不行也得行。誰要是敢通知我就宰了誰。」 「我知道了,小菜,你快睡吧。」 「高老頭你明白嗎?我哥他比我聽話,比我懂事,比我上進,我爸媽對他的期望比對我在高很多,他們不能沒有他的,你明白嗎?」 的確是這樣,爸媽幾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我哥身上,或許他們認為,一個聽話、懂事、上進的孩子,才能出息,才能擔負起太多。我哥是好孩子的榜樣,從小就不吵著要零食吃,從小就知道在力所能及的範圍替父母分擔。 以前在鎮裡上初中,我哥可能是惟一一名帶兇器進教室的學生。他書包裡裝著把砍柴用的彎刀,不過為了能裝下,把木制的把給取了。每天放學回家的路上,他都會在路邊的樹林裡砍一捆柴背回家。他拉我一起去,我不情願,每每只是在一旁看著,並不動手。但進家門的時候,面對爸媽欣慰的笑容,他總會說,爸媽,我跟小菜又一起砍了捆柴回來。 淩晨兩點的簡易公路上,夜色黑得嚇人,風潛伏在兩旁的林子間,一次次地突襲而出。蔡小財用家裡那輛破舊的三輪車馱著我,拼了命地踩啊踩的。我聽見他很艱難地喘息,我聽見他用乾渴的嗓子不停地喊著。 「小菜,抓緊邊欄,用力些,你要堅持住!」 「你不能有事的,知道嗎?小菜,哥還指望以後結婚的時候等你送大彩電呢。」 「小菜,你倒是說句話啊!要不哥給你講個故事吧。古時候有戶窮人家有兩兄弟,大的叫大喜,小的叫再喜。有天家僕給他們各自縫了條內褲。」 「你在聽我說話嗎?小菜!聽見我說話你就用腳踢一下底盤。好,那哥接著給你講故事。家僕給他們縫的內褲一大一小,告訴他們,小的要小的,大的要大的。結果兩兄弟在房間裡爭論了老半天,也比試了老半天,還是分不好,於是就打了起來。家僕進去,弄清是怎麼回事,剛要評理,大喜和再喜刷地把身上的褲子一脫,都氣鼓鼓地說了同一句話:我的大,就是我的大!」 「在不在聽啊?小菜。就快到了,你再堅持一會。哥對你這麼好,從來沒跟你搶大內褲穿,你千萬不能嚇哥的,知不知道啊?!」 這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的蔡小菜13歲,發育明顯遲緩,身子單瘦,至少要比我矮半頭。那天爸媽到鄰縣的小姨家借錢去了,晚上沒能趕回來。我半夜發起高燒,把蔡小財急得額頭冒汗,看上去比我還燒得厲害。從沒踩過三輪車他硬是花了半個小時把我送到了鎮上的衛生院。 後來蔡小財告訴我說,那天晚上我燒成那樣,他還真害怕我半路就跑去跟馬克思下棋去了。他還威脅我說,小菜你以後再敢生病嚇哥,到時睡覺被老鼠夾夾了耳朵可別怪我陰險。其實他說是這麼說,斷斷沒這個膽,倒是我幹過這事。還只上小學的時候,我跟別人打架打輸了,蔡小財他竟然還罵我不該。我心裡憋得那個難受啊,晚上就把家裡那老鼠夾拉滿放進了他被窩裡。本來以為可以夾他五個趾頭的,誰知只夾到四隻,搞得他大聲呼痛的時候我還在悶悶不樂,還在想怎麼有一隻就沒夾著呢? 經年之後,也就是在確定我哥蔡小財出事的第二天淩晨,我又承受了一場更可怕的高燒。高老頭背著我往校醫院趕,一路上我都在罵蔡小財。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呢?我發個高燒生點小病,他都嚇得快要自己先去見了馬克思。他怎麼就不想想,他這麼一走了之,我會被嚇成什麼樣!不要說見馬克思,我是連思格斯、列寧一起見了的心都有。 從寢室到校醫院,不過十多分鐘路程,我卻覺得那麼漫長,漫長得夠我回到很多前年的往事,回到13歲時的蔡小財身邊。那時的蔡小財雖然瘦小,雖然沒有上大學之後帥氣,可腦殼子卻相當有靈泛了,連我都不得不很不服氣地在心底暗自讚歎他聰明。因為他都知道用節省下來的零錢幫我到百貨商店去買獎狀了,拿回家往牆上一貼,然後叫爸媽去看,說我們兩兄弟多拽哦,又都是三好學生。直到現在,家裡那堵牆上還貼滿了我被評為「三好學生」的獎狀,都沒蓋公章,是蔡小財的傑作。他怕我的不好學惹得爸媽不開心。 高老頭把我往醫院的條形長凳上一放,急急地跑向值班室叫醫生,剛邁出兩步又轉過身來:「小菜,你要安靜,別再嘀嘀咕咕了。你晚上睡著的時候整個就在罵人,寢室裡就你一個人在睡覺,這會醒過來了就不能再罵了,你看你都燒成什麼樣了。」 在去醫院的路上,高老頭就跟我說過了,我躺在床上就一直在哭喊著罵人,罵蔡小財死豬臭蟲王八蛋,罵那個在我看來害死了我哥的女人婊子巫婆狐狸精。罵我哥的時候,連眼睛都快要滲出血來;而罵那個女人的時候,咬牙的聲音都足以拿去做搖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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